由于唐泽爷爷的遗体,在前天傍晚已经顺利出殡,所以对交出佛瞳并不在意,他只是诧异消息会传得这么快,这么远。他当时也没去多想是谁漏的风声,那已不重要,反正爷爷已经安息,要佛瞳尽管拿去好了。
可事实并非唐泽想像的那样简单。那个梳着后背头副局长说佛瞳经鉴定确是永乐年间的物品,埋在土里经几个朝代还能如此完好,足见是个非凡的宝物,宝物应该和它的发源地一起接受世人的瞻仰。于是副局长决定在丝竹镇开个佛瞳展览会,要让更多人了解到佛瞳和本县这块宝地的独特风姿。展览会就由唐泽主要负责,要办得有声有色。
唐泽想要拒绝,因为爷爷刚刚过世,也因为佛瞳是罕世宝物,丝竹镇又素有偷盗的恶习,安全问题着实可忧。可禁不住副局长的再三要求,副局长说唐泽作为佛瞳的发现者和大学生,更有义务和能力来担当展览会的主办者和解说员。加之唐泽父亲唐顶山也极力说服唐泽应下来,他感觉到这是唐家的无限荣幸,是党和人民对唐家的信任和恩惠。他们那代人总是这样。
唐泽接下任务后百般谨慎,在指定的展览地点白雀祠里安排得费尽心机,和五个结义兄弟带人日夜换班看守佛瞳,只盼着展览会能快些结束。国家早一天收去佛瞳,他也好早一天安宁,他无法想像佛瞳若在他手上丢失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但佛瞳还是丢失了,像是上天对他的一个小小玩笑。唐泽想到自己最近祸不单行,先是他深爱的女友在他们婚礼前一天突然撤婚,接着是一向宠他爱他的爷爷舍他长逝,再就是佛瞳丢失了,市文化局认定是他私藏国宝,一张状纸将他告上法庭,以及镇民们对他家的冷落和说三道四。法院的传单已在昨天下午安静地躺在他家的邮箱里。
接连的不幸使唐泽有些心志恍惚,时常梦见爷爷在明媚的夏季里手拄拐杖摸索着穿过弯曲的胡同,去往集市上给尚是幼年的自己买冰糖葫芦而被店老板欺骗的情形。他们总是喜欢用纸片当作零钱找给盲了目的爷爷,然后对着爷爷蹒跚的背影恶毒地嬉笑。或者梦见爷爷在地府里被一群恶鬼折磨得凄声惨叫,爷爷曾不止一次地对他说过自己怕死。爷爷失明前做了半辈子的风水先生,他说干这行泄露了过多的天机,死后要遭阎王惩罚的。唐泽常常在夜半惊醒后,发现自己已是泪痕斑斑。
唐泽更加瘦了,食物进的很少,只是一个人躲进卧室一根一根抽大量的烟。母亲经常哭着埋怨父亲的不是,数落他不该让儿子去办什么展览会。父亲只是沉默着忏悔,他何尝不心疼不担心唐家这根三代单传的独苗。但他也和儿子一样,只会默默凶狠地抽烟。
其实唐泽的消沉并非单单因为那场官司,他并不怕走上法庭,也不怕官司的后果,他的清白使他问心无愧。他只是害怕爷爷的叫声,那些他在梦境中一遍一遍地听到的爷爷的惊心惨叫。他担心爷爷是在地府里真实地受罪,他甚至看见恶鬼们用巨大的铁索穿透爷爷的琵琶骨将爷爷高高吊起,狞笑地一边抽打一边历数着他的罪行。其中一条,唐泽在梦中听真切地听到:葬骨宝地,亵渎佛瞳,子孙展刀,罪加一等!
唐泽的观念在急剧转变,他相信了那些传说,相信了生死轮回。而这一切,只是因为有关爷爷的梦。
唐泽开始憎恨。憎恨自己,也憎恨那个泄密的人。假如不是自己挖出佛瞳,假如不是别人走漏风声,爷爷更不会罪加一等!
☆、开局
唐泽向法院提出申请调和,是在陈俊的极力说服下进行的。
陈俊说这件事涉及到佛瞳是文物,在你手上丢失的你是该负一定责任,别人怀疑你也在情在理。如今之计最好是先向法院申请调和,请求对方能给你充分的时间找回佛瞳,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实在不行再去法庭对峙,我也认识些律师方面的朋友,咱们花重金去请个一流的律师,赢的机会也是有的,不要一开始就来硬的,你看呢泽哥?
唐泽开始固执着不同意,后来就答应了。他虽然是大学生,由于兴趣和专业的原因,他对法律知识的了解几近于无。陈俊好歹念过警校,目前又在镇公安局任队长,这方面认识的人也多。唐泽最近心神恍惚,甚至有破罐子破摔的想法,被陈俊这么一提醒,觉得是应该理智些面对问题,不然这辈子或许真的就这么毁了。他点点头,说就这样办吧。
申请提交后,法院征求县文化局的意见,局长崔晋升回复法院说容他们开会讨论后再说。
但之后这位崔局长并未开会和谁讨论,他只是神秘兮兮地打了个电话。时逢黄昏,室内的光线很暗,把崔晋升肥胖而焦急的脸上印上了浓厚的阴影。
电话那边传来一丝女人的声音,很沉静:给他们三个月的时间,让姓唐的去找吧,看他到时候找不到还有什么借口可讲。
崔晋升犹豫地说:三个月?三个月会不会太长,我看一个星期就够了,这事情不能夜长梦多……
对方打断说:崔局长,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过请您放心,一切都安排的很妥当,就给他们三个月折腾吧,咱们要做到仁至义尽,到时候我和白文另有重谢,不会亏待您老的。
崔晋升仍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说:那好吧。
电话里响起了轻微的盲音。崔晋升久久沉默着,他越来越猜不透这个女人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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