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阳光、兰花、木棉花、榆树、长椅、A护士、叫号、躲避、B护士、厌恶、隐藏、他、真相。’这是白辰逸最后留下的只言片语。
宋极从醒来就开始研究这段话,之前的录音内容所提到的虫子和白辰逸的幻想,倒有点像迷幻后的景象。至少他不相信有什么降头之类的,如果说是某种药物或者毒品来控制人的精神更有说服力。但这段文字提示他就摸不着门道了。
如果单纯从包小娜的观点切入,或许这些关联词都能串得起来。既然她已经拿到了那张叶欣亚和殡仪馆老李交易的照片,可以说这就是白辰逸想让人挖掘的东西。只是宋极觉得也许并不是那么简单吧?
他仔细看着这几个词语,又环顾四周,发现里面提及的兰花和榆树都是眼前现栽的。而且从花期看,秋天这两个树都可以开花。唯独木棉花的花季在春天,又是广州市花,巧合的是白辰逸所居住的病区没有种植木棉。这个应该有点意思,至少不是随便填上去应景而已。
宋极带着看似接近尾声的线索回到餐桌前,吃早餐的时候他一直皱紧眉,护士机械地将白粥油条搁过去,两班倒的生活过早将黑晕拓印到眼圈四周。宋极不期望医患之间能有个多么健全愉悦的氛围,至少别带那股子浓重的药水味。
他咽咽口水,实在不喜欢像个病人一样生活。匆匆用完早饭,颜色各异的药丸又摆到眼前。护士用着‘你必须’的命令眼色监督他把药喝下去,还要张开嘴再检查一遍。等护士不见了人,宋极立马从喉管里呕出药丸。
他看到老头很优雅地用完早餐,还用腿间的帕子抹了抹嘴,步入院中晒太阳。他也来到老头身边一块坐在凤凰木下。凤凰木的花异常鲜艳,一眼望去就像被橙色的小羽毛装饰过枝头。以前常在广州街面见过这种远看似杜鹃却艳过杜鹃的花种,总是说不来名字,还是进了精神病院才知道叫凤凰木。
老头享受地仰着脑袋,抻手伸懒腰,当作是一次无伤大雅地锻炼:“一天这个时候最舒服,你觉得呢?”
“还不错。”宋极把录音笔还给他,“里面说的黑虫子真可怕。”
“可怕吗?人才可怕。”老头扭过头,“你应该看过那张字条吧?我瞧见那姑娘找过你。”
宋极很好奇:“哪个姑娘?”
“和你一样,充满无穷欲望的姑娘。”老头最后的尾音拖得很长,生怕别人听不出弦外之音。
宋极苦笑:“我们都是需要解脱的人。所以白辰逸指点了她,现在也轮到你来度化我。不是吗?”
“你想知道什么?”
“看见凤凰木的花了吗?”宋极指着头顶偶尔被风吹落的花瓣,目光回落到老头的脸上,“木棉却没有花。不是很奇怪吗?”
“这可不是木棉花开的时节。”老头耸肩。
“可却是白辰逸唯一能看得到的?这里什么都在纸条上透露了,缺的只有木棉了。”
“那你知道木棉还叫什么吗?”
“攀枝花,太多了。你指的哪个?”宋极反问。
“烽火。它也叫烽火。”老头似乎在回忆,“其实越是反感一个人,越是代表着关注。你眼前看到的是这个人的讯息,那么这些讯息就真的是为这个人留下的?并非别人了吗?”老头掸去腿上的残叶,礼貌地轻点头,“抱歉,先走一步。”他手里没有任何东西,却摆出非常绅士的姿态整理好‘帽子’,轻慢地步入又一个疯狂的世界。
在精神病院看尽了无数风景与人物的老头,给出了一个他眼中的答案。尽管老头的提示过分吝啬,可在宋极看来却是给出了另外一条道路。他和包小娜总以为这是白辰逸的处境,总试着体谅他的不幸,却忘记了那个一直关注他情绪起伏的人是丁娅。白辰逸躲避着所有看起来毫无好感的护士们,却无法抗拒一个逐步逐步走进他世界的女子。
丁娅起初必定带着厌恶对待他,隐藏着真实目的接近他,知道他总爱躲在树后避过其它护士的叫唤,甚至恶作剧地睡在长椅上,趁她走过来时吓她一跳。她应该是讨厌的,也应该不允许自己原谅这样的恶魔。可为什么她发现自己不一样了,看着他孤单地坐在房间没有一个人探访,看着他躲在远处目送着不肯踏入铁门的父亲匆忙来去,看着他不断在医生面前申诉自己的无辜,看着他重复在纸上写满的‘我没有病’,看着他崩溃地跪在面前哭泣,从那时起丁娅变了,变得多出了几分怜悯。
她开始无意识地坐在他总爱坐的位置,学着他一一拂过院中的树木静静绕圈,听着他时而癫狂时而感伤的呓语,吹着在怀中散漫开的花朵与芯茎,感受着一个向往铁栏外万千世界而不甘屈服的青年心中呐喊。她终于感同身受,放低了曾经不肯就范的戒备。
于是,这场不幸席卷了他也吹乱了她的人生。
宋极偷偷立在护士站门前,朝着丁娅办公桌旁的窗户向外瞧——越过那些郁郁青葱,外面正在修建的工地不时传来轰鸣声,那里也许早成一片狼藉。据说,丁娅失踪前几天最爱对着窗外眺望。
那里一定有什么,因为‘烽火’这两个字他不陌生。离奇死亡的台商有间子公司就叫烽火贸易有限公司。但他必须把这个讯息透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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