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腾飞直接走到衣架前,将那副监狱设计图,放进一只煽动着烈焰的铁桶里,让它变成了灰烬。任凭呛人的黑烟在屋内扩散。陆腾飞来到阳台上,深吸一口气。望着茫然的夜色,星空上一棵璀璨的明星滑着美丽的弧线落到远方的地平线。
在重庆市人民卫生所里,小兰精心照料着陆老汉。
这是功能齐全的医院,分为A区和B区。A区主要接待普通的市民。诸如城市工人和普通伤兵。B区则复杂得多,入住的都是社会名流,有生意一翻风顺的企业家、当红的电影明星、豪门贵妇、一言九鼎的政界要员以及象他这样不断徘徊在上与下之间的人。他们都在接受精心护理和心理治疗。
这段日子,陆老汉也进一步了解了小兰,她那青春的朝气,眼睛和脸上那副天真神态让他喜不自禁。连她身上穿的连衣裙在他眼里也特别好看,那份朴素而天真的风姿令人心动。尽管她天真烂漫,同时陆老汉又觉得她很聪明,很有素养,她似乎看过很多书,你可以跟她谈论文学,谈论艺术,以及随便什么样的话题,也可以向她发发牢骚,抱怨生活和人生的坎坷,他总会善意的理解。她跟以前遇到的所有姑娘不一样,至少那些姑娘没有知识,更谈不上素养。如果能做自己的媳妇那该多好哈,陆老汉心里想着。
而陆老汉经过多日调养,整个人的清神气韵发生了根本性改变,单从脸部的变化就可知道他的病好得差不多了。以前头发蓬乱,双腮干瘪,颧骨高挺,成突兀状,远看样子倒还威武,近看时,这种威武就大大减色了。他那副脸孔的模样,很容易使人联想到在一根灯草的棉油灯光下揭开蒙脸纸看到的那种冷却却了的死尸棗蜡黄的没有韧性的皮肤,似乎离开了里层组织,从下颌两旁耷拉下来,过长的脸孔,这就显得更长了。
现在苍老的脸上慢慢溢出点油脂,是脸上的精神的换发。连两条眉变短变粗。腮上也有多余的肉,脖子可是几乎与头一边儿粗;脸上永远红扑扑的,特别亮的是颧骨与右耳之间一块不小的疤痕小时候在树下睡觉,被树上熟透掉下的苹果砸伤。身体,都那么结实硬棒;他把脸仿佛算在四肢之内,只要硬棒就好。
由于多面临水,重庆市的春天,比大陆其他地方总是姗姗来迟,但一来就非常浓烈,一天一个样,不出几天功夫,医院的大院子就换上了绿装,大阳哄热的光辉暖照大地,青草在一切可以繁衍的地方肆无忌惮的生长着,不但在林荫路的草地上,甚至在石板的夹缝里战战兢兢的冒出头来,绿油油的。桃树、杨树,桦树长出清香的树叶,梨树上鼓出一个个快要咋放的花蕾,最高兴的还是鸟儿们了,大的,小的,花的,绿的,有的筑巢,有的产卵,有的角逐,有的呼朋引伴,叽叽喳喳,嬉笑逗骂。千声白调,万姿千容,从早到晚,不绝于耳,目不暇接。
陆老汉刚躺下就滋滋润润地迷糊了。他又梦见自己卡车提着步枪去收取日本鬼子的小命,炮弹在卡车四周雷鸣般炸响,头顶上呼啸而过的日本飞机密密麻麻投下一堆队炸弹,飞过了一批又飞来一批。这时头顶呼地一个闪亮,满天流火纷纷下坠,有一团正好落到他的胸膛上烧得皮肉吱吱吱响,就从卡车上翻跌到满是黄土草屑的车辙里。惊醒后他已经跌落在炕下的砖地上,他摸摸胸脯完好无损并无流火灼烧的痕迹,而心窝里头着实火烧火燎,像有火焰呼呼喷出,灼伤了喉咙口腔和舌头,全都变硬了变僵了变得干涸了。
陆老汉“啊”的一声惊醒了。
小兰大约听到响声跑进屋来,立即惊慌失措呼陆腾飞和小龙。三个人把陆老汉伏坐起来,三人全都急傻了,一齐俯下身焦急而情切地询问哪儿出了毛病。陆老汉见到自己儿子侄子来看自己,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三个愣是摸不着头脑。
陆老汉竟然神奇地坐了起来,抓住小龙的手说开了笑话:“哎呀!侄儿!我给阎王爷的生死簿子上正打钩哩!猛乍谁一把从我手里抽夺了毛笔。帮我把笔还给阎王爷,我对阎王爷说‘你看你看这可怪不了我呀’!那人原来是你。哈哈哈哈”,三个人被逗得笑出了声。陆老汉嗔怪小兰说:“还不快给你小龙哥拾倒杯茶——”,小兰歉意慌忙离去了,隔壁传来很响的添水的瓢声和咝咝的添加茶叶轻微摩擦声。
“大伯,你的病好得差不多了吧”,小龙关切的问道。
陆老汉接过小兰递给他的白铜水烟壶就悠悠吸起来。吐出一口青烟,说道:“侄儿,你看我现在能抽烟,能做梦,像是大病未愈的人么,哈哈”
“那就好,大伯再安心休养一阵就可以出医院了““不用休养了,我现在就可以马上出院,在这里多呆一天就要花费不少钱哩”,陆老汉笑着说道。
“不用急,大伯只需静心养病,至于费用你不用担心,无论多少我还是有的”小龙道。
“父亲,那还是多休养几天吧,万一……”,陆腾飞道。
“不了不了,我现在已经彻底康复了,整天在这里也憋得慌,回去还能随便转转“陆老汉把香烟叼在嘴上滚动着,舒展了一下双肩,又说道:“我得承认,在医院里,我受到了良种猪般的待遇。安逸的环境,豪华舒适的房间,精心的饮食配方加上精心的护理,更重要的是我可以自由支配时间和空间,但那里都不如家里好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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