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君生已经站在路边上拦车有一会了,始终都没有看到一辆空置的黄包车,他隐隐的感觉到有一丝不同往常的地方,但是又说不出来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他轻笑了一声,莫非是自己太着急想要见到黄莺莺了,才会觉得拦不到车,这里本来就是客流量最大的火车站,拦不到车也是很正常的。这样想着,他索性将黑色的皮箱放了下来。腾出双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点燃,淡淡的烟草味吸进肺里,本来显得昏昏沉沉的大脑经过尼古丁的刺激顿时变得清醒起来。
“卖报了,卖报了,最新的申报,滚烫烫的最新消息呐!快来看啦!上海滩第一歌厅仙乐斯昨晚起火,伤亡惨重咯!”不远处,报童清脆的吆喝声像一枚重磅炸弹,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洛君生有一刻的失神。他有些不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消息,用力的晃了晃脑袋,报童的吆喝声已经到了身边。
“卖报了,卖报了。最新的申报,滚烫烫的最新消息呐!快来看啦!上海滩第一歌厅仙乐斯昨晚起火,伤亡惨重咯!”
他的心猛地一沉,含在嘴里的半截香烟掉到了地上。
“你刚刚说什么?哪个地方失火了?”他一把抓住从身边跑过的报童,失魂落魄的追问道。
“仙乐斯歌厅起火了,先生,您要不要来一份申报,最新的消息,死了好多人。报纸上都写的清清楚楚。”报童丝毫不理会洛君生的怪异表情。这一个早上他遇见了太多的持这样表情的人,而这样的人也是他潜在的客户群,他麻利的从布包里抽出一份报纸递给了洛君生。
洛君生机械的从包里掏出一张纸币递了过去,等不及报童找钱,他已经迫不及待的翻开了报纸的首页。申报的头版头条,几个黑色的醒目大字“仙乐斯歌厅昨晚失火。伤亡惨重”黑色大字的下面,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上,被烧得一片狼藉的仙乐斯还有着点点残存的火星。
他的视线顿时模糊了,有滚烫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他觉得天地都在旋转,双腿一阵发软。勉强支撑着剧烈抖动的身子,双手仍然抑制不住的颤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不相信才仅仅两天的时间。竟然会发生这样的惨剧,刚刚为人父的喜悦还未消散,就要承受同时失去两位至亲的命运。这样的安排,他不接受,他要亲眼证实,只要没看见尸体,就说明还有希望。
繁忙的街道上依旧车来车往,他红着双眼,提着皮箱穿梭在车水马龙中,朝着仙乐斯歌厅的方向走去。
他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脑子里全部是伤痕累累的黄莺莺,流着泪喊着救命,站在十字路口,竟然想不起仙乐斯的方向。一辆破旧的黄包车停在了他的身边。
“先生,要车吗?”黄包车夫殷勤的将座位上的灰尘擦干净,生怕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生意又会因为车子的破旧而泡汤。
“要,要”洛君生浑浑噩噩的爬上了车,那口黑色的皮箱被孤单的遗弃在马路旁。
“先生,您要去哪?”
“去哪?去找黄莺莺。不,是仙乐斯。我要去仙乐斯找黄莺莺。”洛君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将头深深埋进了臂弯,开始大声哭泣。
“仙乐斯?好好,先生,您不要着急,我马上就送您去,不是所有的人都烧死了,还有活着的。”黄包车夫拉着洛君生一路飞奔,朝着仙乐斯方向奔去。
越接近仙乐斯歌厅,空气中的硝烟味就越浓烈,不断有人从火场里用自制的担架往外抬烧伤的病人。消防车里喷射出来的水,将整条街道都浸湿了,隔着数十米的距离,可以清晰的看见有滚滚黑烟从火场里冒出,“噼噼啪啪”的燃烧声仍在继续,围观的人群被赶来灭火的警察用白色的带子与火场隔离开,进进出出的消防员正忙碌的轮流往还在燃烧的建筑物上喷水。巡捕房的人纷纷站在隔离带外,等待着火完全熄灭后,进去勘测现场,寻找失火的真正原因,毕竟,仙乐斯在上海也算得上是一个有点名气的地方,如果没有一个好的调查结果,那也是不好向上级交差的。
洛君生跳下车,塞给车夫一张纸币后,头也不回的钻进了围观的人群里。
现场被巡捕房的人围得严严实实的进不去,几辆医院派来收尸的黑色面包车静静的停在火场的一侧,已经有一些被烧焦严重变形的尸体陆陆续续的被人从火场里抬出,一些闻讯而来的家属,正围着负责登记尸体的巡警查看记录,有几个已经辨认出亲人遗体的女人趴在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上哭得几乎昏死过去。
洛君生站在三步之外,迟迟不敢靠近,害怕从那一堆烧焦的尸体里发现黄莺莺,他在暗自祈祷,不要再有尸体被发现,死亡到此为止。
火场里又有一副烧得完全扭曲的尸体被抬了出来,黑色的尸体上盖着一张白色的单子,露在外面一只烧变了形的黑色皮鞋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双鞋他认识,那是一个月以前,他亲自为黄莺莺在百货公司挑选的。他开始觉得呼吸困难,似乎有一团硬物卡住了喉咙,他甚至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那具尸体就停放在他的眼前,他的手一直停留在半空中颤抖,泪水已经干枯,红肿的双眼涩得生痛。他始终都没有勇气揭开那一层盖着尸体的白布,他不想看到那张曾经姣好的面容变得恐怖狰狞,他更不想看到那还未来得及长大的小生命就这样夭折在火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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