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在第一次做自我介绍时,不是在名字前加了职业吗?我就想是不是得叫你老师才行啊。”
“别人一般不加吗?”
“就我所知,只有医生和老师才会加。话说你今天和我见面,和你是当老师的又有什么关系?”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第一次见面,比起只说名字,还是加上职业比较不让人怀疑吧。”
“就是这样。你其实对自己的职业非常有自信,觉得是被社会所信任的。”
“怎么会,哪有什么自信不自信的?”
“那比方说,你突然接到一个自称是‘梅竹组’的古冈辰弥的电话,会有什么感觉?”
“我大概会想,土木公司的人找我有什么事呢?如果我是外地人,可能会非常惊讶,可在市内,‘梅竹组’还是相当有名的啊!”
“是吗?不会有什么粗俗的印象吗?”
“不会,我从没这么想过,也没听过有人这么评价。”
“那也许只是老师你没注意到吧。那假如说,你妹妹突然嚷着要和‘梅竹组’的家伙结婚,那又怎样?”
“我本人是独子。不过真要有那样的事,我想我也不会反对。”
“是吗……要是孩子呢?学校作业经常会让写什么关于父母工作的作文对吧?”
“‘我的父亲从事着镇上的环境保护工作’,这不是也很帅嘛。‘梅竹组’在河上架桥、修理河岸、承办校舍的耐震工程,为我们这个镇子做了这么多。你们的工作成果都能以实物形式保存下来,老实说,我很羡慕。”
“既然如此,你怎么不来土木公司工作啊?难道不是仗着自己从事着一份安定的工作,就摆出一副包容的态度?教师就是这种人。让学生写作文画画,自己又内疚起来,之后再跟在后面补偿。既然如此,一开始就别布置这种作业啊!”
“所以,最近这样的题目几乎没有了。家庭环境越来越复杂,父母双全,或者双方都有工作这种事不再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了。父亲节和母亲节也不再让学生们画父母的肖像画。‘父兄参观日’这名字也改成了‘监护人参观日’了。”
“现在的社会可真好心。要是那时候也是如此,也许那起事故就不会发生了。”
古冈同学神色凝重地说着,一仰头,一口气喝光了杯里的啤酒。他看起来是个豪爽的,很好相处的汉子。是在戏弄我吗?尽管我有些生气他总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不过,这也许是在试探我之后会以什么样的态度来听他说话。
“哎……你名字是什么来着?”
“大场敦史。”
“我能直呼你的名字吗?”
“请吧。”
“大场,要是你家只有你和你母亲,你母亲还是在情人酒店里工作。父亲节那天,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学校布置了一篇关于父亲工作的作文。写不出来的话,写母亲或是爷爷奶奶也可以。要是你的话会怎么做?小学四年级的时候。”
听到古冈同学称我为“大场”,我高兴地想,也许他对我没戒心了吧。可他提出的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这并不是在打比方,就是在说他自己啊。
趁着古冈同学的杯子空了,我也一口气喝掉了自己杯里剩下的三分之一的啤酒,然后问道:“要不要点些什么吃的?”借此岔开了话题。我们这种所谓的大人真是卑鄙,只会借酒逃避,大不了装着喝醉了的样子蒙混过去。但是,孩子是没有逃避的遁词的。其实,老师布置这样的题目并无恶意,只想加深学生对父亲工作的理解,希望他们能够感谢父亲的辛劳。我倒觉得,这种尝试正是如今这个时代所必需的。
话是这么说,可要是我是古冈同学的话,看到这样的作业题一定会感到很难受,更不会动笔去写,即便如此,仍然会在心里暗暗期盼,就算自己交不出作文,竹泽老师也会理解的。即使这样不好,但这事也不会被深究下去。
然而,这只是老师和学生一对一的情况。孩子担心的,与其说是老师,不如说是其他同学的反应。小时候明明那么在意这种事,为什么长大后反倒忘了,还常常不负责任地对学生说出“你不就是你自己吗,何必在乎别人的想法”这种话来呢?
正当我想着这些的时候,喝着刚端上来的啤酒的古冈同学说:“答不上来了吧?”
“对不起。”
“哪里,总比摆出一副‘我懂’的样子来强。你啊,估计属于现在很流行的那叫什么什么系的男人。对女人的话都是‘嗯、嗯’地默默听着,和女朋友也从来没吵过架吧。”
确实如古冈同学所言,我和女朋友自交往以来,一次架都没吵过。倒也不是说我们之间完全没有分歧,特别合得来,而是双方好像都在客气着。尤其是我女朋友,比起我这种随遇而安的个性,她倒是很有自己的想法,却常常硬是吞进肚子里。我对这样的“不吵架”,其实相当不满。
不过,这大概也是源于我的包容力还不够吧。
"我从很久以前就净跟人吵架。作文题布置下来的时候也是,住在我家附近的同班女生问我打算怎么写,我就来火了:‘别人的事要你管!你会写你爸成天什么事都不干就知道发酒疯吗?’哎,其实她也许只是好心问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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