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行。连古冈君都溺水的话,那事态就更严重了。”
“总比不会游泳的老师的丈夫跳下去强吧。”
“你发现了啊。”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老师的丈夫跳下去后,我竟然就那么袖手旁观地想着:啊,这人不会游泳啊。你看,是我的错吧。你对竹泽老师也这么说吧。和利惠一点关系都没有。可那家伙却无论我怎么说,都认定了自己有责任,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那个……莫非,你喜欢利惠同学?或者说,你们在交往?”
“交往倒没有。但是,同样怀着罪恶感的两个人,不知怎的就常常在一起。从那时起,我就决定绝对不再惹她哭了。我还努力锻炼身体,不想让她再看见我任何不体面的地方。不过,当我意识到并不是这方面的问题时,已经过了将近二十年,也就是最近的事了。利惠参加完同事的婚礼后,哭得稀里哗啦的。不过那可不是因为感动什么的,而是因为新郎是个医生。她本来也想嫁个那样的人,不过现在貌似觉得不可能,已经放弃了。”
“她这么说的?”
“虽然不是她亲口说的,但是看得出啊!而且那家伙很可能会想:因为我,老师的丈夫去世了,我哪能结婚呢?”
“古冈君,你要是向她求婚的话……”
“再说我揍你哦。要是我也像你一样,做着被人称作‘老师’的工作,我肯定早就行动了!我可是在一家不知道明年还撑不撑得下去的公司干活,哪能说出那么不负责任的话来。”
“可是,‘梅竹组’不是一直都在接些大单子吗?”
“以前经济好的时候还行,这两年挺难的。这阵子的河岸地整修结束后,接下来什么活儿都没有。就算我不被裁掉,利惠要是和我在一起,便永远无法忘记那起事故吧。所以我对她说,和你这种‘老顽固’在一起真的很烦,所以你赶紧钓上个医生或是公务员,和他结婚吧。”
“那我这个当教师的,岂不是正好撞上了?”
“真羡慕你呀!你要是没有女朋友,找都想马上叫利惠出来介绍你们认识了。”
“你明明没那个意思。而且,利惠同学也会非常为难吧。就算被揍我也要说,我觉得利惠同学是喜欢古冈君你的喔!”
“我看是我会被揍吧?”
“被利惠同学?”
“‘啪’地狠狠扇我一耳光。”
“那,我还是猜对了呀。”
“不可能啦。利惠喜欢的,我一样都没有。要是这样还说喜欢我,那可不是爱,是同情。或许还是基于什么可笑的责任感。无论哪种都免了吧。算了,我和利惠的话题就到处为止吧。”
“倒是竹泽老师,真希望她能好好享受人生啊。六十岁,人生最快乐的日子就要来了。既然退了休,就该去国外旅旅行,或者去卡拉OK教室学学唱歌什么的。可她住在医院里,还在为二十年前的学生操心。真想为她做些什么啊!”
“那,古冈君你不如……”
“等等,你别开口。就算你是代老师来的,那也不成。你帮我好好问问老师再说。还有,你见利惠的时候,也别告诉她老师住院的事,就说她在大坂快乐地生活着行不?”
“那才是我不能随口乱说的呢。老师现在的情况也得让利惠同学清楚地了解才行啊。”
“你这家伙还真倔。所以说老师什么的才麻烦啊……”
古冈同学说着说着,便醉得不省人事了。我在店门口叫了辆出租车,好不容易才把搭在我肩上的古冈同学塞进车里。我再次肯定,那时十岁的他,没有跳进河里是明智的。就算会游泳,要凭一己之力把和自己同龄的孩子救上来,再搬上岸,实在要比想象中困难得多。再加上那时良隆君是紧抓着您丈夫在水中乱扑腾,稍不注意,就会导致两个人都不幸溺亡。
“要是那时候我那么做就好了”——人生就是这种懊悔不断堆积的过程。这次,我深深地感受到了这一点。古冈同学和利惠同学承受得太多了。那不是他们的错,更不是老师您的责任。
也许我不该胡乱揣测,但以我短浅的教师经验来看,事故发生后,他们身边的大人,没有一个人对他们说过一句“这不是你的错”、“别介意”、“忘记这件事吧”这样的话吧。
所以他们俩才会一直认为自己有责任。
像之前古冈同学生气地打断我的话那样,我不过是个传话的角色,我本人并没有立场发表意见。或许会因此伤害老师您,可我还是不能擅自编辑古冈同学说的话。不知道这判断是否正确,我所写的,都是我和古冈同学对话内容的忠实再现。
您对古冈同学问题的回答,您想要对他说的话,如果不愿让我看到,可以让我把他的联系方式写给您,或者将其装入信封中封好,我绝对不会开封,一定会原原本本地转寄给他。
请您无论如何,救救为过去所困的古冈同学吧。
那么,就此搁笔。
大场敦史 谨拜 竹泽真智子女士
又及:我彻底忘记了老师您托我转交信封的事儿了。我将和这封信一起寄给古冈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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