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在一树君肩上后,我把手搭在窗框上,直起一条腿正要移动身体重心时,腰部突然感受到一股猛力。一树君的手摸上我的腰,将我从窗边拽下来。他压在我身上,紧紧抱住我,手伸进我的裙子。我拼命反抗,可凭我的力气,完全无法推动他那满是烟味的身体。我用尽所有我能想到的话斥骂他。他狠狠地扇了我一巴掌——那时我想,我会被杀死的。
我抓起手边能够着的木料,猛地向一树君挥去。在他放开我后,我还是立起身体不断挥舞着木料向他头上打去。直到他跪倒在地,我又给了他重重一击。他就那样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就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吧。”我的头脑这么判断着,“啪”地一下切断了自己的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等我睁开眼,看见的是一个高大的背影。是你。你手上拿的木料,我想就是我拿来殴打一树君的那块。
杀死一树君的人,是我。你知道这一切后,为了保护我,才放火烧了仓库,对不对?
如果说,康孝君觉得一树君的死是自己的责任,从而自杀,那么他的死,也是我造成的。
将两名同班同学逼上绝路的人,是我。这样的我,对于自己的失忆,竟也轻松接受了。连曾被关在仓库里,甚至发生火灾这么大的事都忘记了,看来我真不是个细腻敏感的人。
我想我必须第一个告诉你,却下不了笔。我很后悔写了之前那封信。如果没有它,那这起事件在我们之间早就解决了,我也可以假装着没有恢复记忆的样子,继续和你通信,等着你回来。
就在我觉得不知如何是好时,你的信到了。我不敢打开。之前的那封信,等于间接在说“是你杀了一树君”。我想你会非常生气吧,不,应该会目瞪口呆,然后在信中写下真相:杀了一树的人其实是你。这样一来,我还真庆幸自己的记忆恢复了。
要是在自己恢复记忆前从你那里得知真相,我一定无法接受的。鼓起勇气,我拆开了信封。
所谓真相,一个字都没有。
净是谎言。
你说是你杀了一树君,逼死了康孝君。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谎话呢?为什么要为我这种人,写下这样的谎言呢?
你说你那时憎恨着一树君,也是假的。
昨天,我给你家里打了个电话。是关于“家属访问团”的事。之前你家里人曾邀请我,说既然我参加不了,不如过年时大家自费一起去。我在电话里给出了答复。那时你母亲告诉我,你初中那三年,你父亲就是一个人去外地工作的。“所以,两年很快就会过去的哦。”她这么说道。
要说是自己杀了一树君的话,必须有一个动机。你是考虑到这点,才虚构出了那样的理由吧。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编织谎言。对不起,夺走了你的十五年。
对不起——这么写,是不是太狡猾了?
我一直在写“对不起”,可比起歉意,我心中更多的是对你的爱。可我知道,那些话已经不能写了。就让这句对不起,带去我所有的感情吧。
这是我写给你的最后一封信了。
虽然还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办,但我绝对不会做出让你担心的事来,这一点请放心。这封信无论遣词造句还是主旨大意,都比之前那封冷静多了对吧?
真不可思议。比起你是杀人凶手,我倒更能冷静地接受自己是凶手呢。
我能说句“谢谢”吗?谢谢你一直和我在一起。谢谢你一直守护着我。谢谢你为我说谎。
你没有任何罪,所以无论多少谎言,都无法使你为我承担罪过。“乘以0”,指的就是这种事呢,纯一老师。
你所教的东西,在你回国后,也会一直留在当地孩子的心中。永远地,永远地。
请千万保重。
万里子 十一月二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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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子:
你会收到这封信吗?
电话线路总算是恢复了,可你是不是已经注销了号码?无论打电话还是发短信,都无法联系到你。我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张画着色彩斑斓的鸟儿的邮票上了。
既然你已想起了所有的事,那么我写给你的那封信就不该是最后一封了。那封信里,除了你看穿的谎言外,其实还有别的谎言。我必须告诉你事情的真相。在这封信里,我只写真话。
你说我没有罪,但其实,我的罪比你更深。
那天,看见材料堆积场的仓库边停着你的自行车,我没有往入口去,而是绕到了仓库背后。作为一个局外人,我有些犹豫,觉得不该光明正大地从正面走进去。
我蹑手蹑脚地绕到后面,看见仓库的窗户开着。我站在窗下,无意中往脚边一瞥,那是一个木箱,旁边还扔着两根抽剩的烟蒂。难道除了我,还有别人到过这里?我一边想,一边竖起耳朵听窗户里的动静。没听见任何像是对话的声音,也没有什么像是一树在动粗的声音。没人吗?还是已经回去了?可外面还停着你的自行车。
我站在木箱上往仓库里望。光线昏暗,看不太清,但确实有谁倒在那里。是一树。他睁着眼睛,脸歪向一边俯身倒着,血从头上流下来。我急忙跑到仓库入口,把门闩卸下,进到仓库里,看见你也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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