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田,”对方的声音突然明显变得恶狠狠起来,“总之,不准你感情用事擅自对栗木下手。”
藤田老实应允,再三点头称是后挂断,接着吐出一口无限近似于叹息的气息。
“谁的电话?”我很不识趣地问他。
“老爷子的。”藤田咬牙切齿地回答说。
据我所知,藤田的父亲早就因为重度肝炎而离开人世,这个想必指的也不是亲生父亲,而只是一个在“老太爷”职位上的人吧。
“千叶先生,栗木真的在那里?”藤田沉思了一会儿后,看着打开的地图问。
“是的。”
“是吗?”他站起来,转身背对着我走近窗前,伸手摸向架上那把冰冷的手枪。我说出我的疑问:“刚才的电话不是叫你老实地待在这里吗?”
“你怎么知道……”藤田大吃一惊,但随即苦笑着说道, “如果我那么唯命是从,就不会混黑道了。”他那沉着的做派与神情,让我再次深感佩服。
这时,浴室的门开了,阿久津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像是焚了香的蒸气弥漫开来,夹带着肥皂和洗发水的味道,混合着浴盐和香精的香气。
“藤田老大,”他正要用毛巾擦拭身体,注意到藤田的动作,忙湿淋淋地冲到他身边, “你要带家伙去哪儿?”那慌乱样子好像被双亲抛弃的小孩, “难道你已经从这家伙嘴里问出栗木的所在,打算去找他?”
藤田没有对阿久津动怒,也不回答,只见他不发一言地拨开阿久津的手,往玄关走去。
阿久津丝毫不退让: “不是要你待在这里的吗?”
“你不应该是我这边的吗?”藤田冷冷地问。
“我当然是你这边的!你在说什么呀!我不就是因为担心老大你的安全,才一直留在这里的吗?”
“那是因为组织的命令吧。”
“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是,如果我不想帮你,怎么可能特地把这个大叔带来。”
阿久津之所以把我拽来,是因为他听到有流言说有一个姓千叶的男人知道栗木在哪里。
“那就不要阻止我,我要去杀了栗木。”
“请、请等一下!”阿久津张开双手拼命阻拦, “说不定,这个家伙是骗人的。没错,说不定是一个圈套!”
藤田闻言停下脚步,看着阿久津的脸,然后又瞥了我一眼。
“藤田老大,请你现在先不要去!”赤身裸体的阿久津死死地巴着藤田,背后的刺青因为肌肉变形,仿佛在跃动起舞。 “这样吧,明天我就跟这家伙先去那里打探打探,确认他到底有没有撒谎,然后再考虑接下去的行动吧。”
藤田被说服了,或者说,他被阿久津的热忱打动了,点头说“这样也好。”
阿久津很高兴,瞪着我威胁说: “喂,大叔,明天先带我去那里看看,如果你想耍我们,我可饶不了你!”
“阿久津。”藤田低声喝止。
“是!”
“快把衣服穿上。”
“遵命。”阿久津蹦带跳地跑回了浴室。
藤田把枪放回鱼缸旁边,再度坐到沙发上。
“可以问你个问题吗?”为了顺利地完成工作,我问他, “对于死亡,你是怎么看的?”
我并不指望他给我一个特别的答案,我猜想他既然身为黑道,大概会逞强说“死没什么可怕的”。
藤田像要把我看透似的上下打量着我,然后这么回答: “比起死亡,我更害怕失败。”
“唔。”我说着双手抱胸,这是一个我不能理解其意思的回答。
“千叶先生,你真的很有趣。”因为藤田的这句话,我再一次地感到情何以堪。
5
第二天一早,我就被阿久津拽着塞进他的车,跟他去蕗田町。“快带我去那个公寓。”坐在驾驶座上的阿久津,以威胁的口气对我说, “话说回来,这雨怎么还不停啊。”
天空依然乌云密布,丝毫不见放晴。缓缓摆动的雨刮兀自轻轻抚摩着挡风玻璃。真不好意思,都怪我。我坐在副驾驶座上,在心底偷偷道歉。但凡我因为工作而与人类接触的时候,天气总是恶劣的。或大雨倾盆,或疾风骤雨,也会阴雨绵绵、雷雨阵阵――雨势大小或许不尽相同,但总之,阳光明媚的日子我是从不曾见过。
瞄了眼自动排挡旁的电子钟,我问他: “混黑道的都喜欢清晨7点行动吗?”
“关你屁事!”阿久津一边回答,一边打了两三个呵欠;他的眼角还沾着眼屎。
“那是因为一大清早的别的黑道分子还没有出来溜达?”我推测就是说,现在这个时间段相对安全?
“知道就别啰嗦!”阿久津怒道,“你自己不也是混黑道的吗?”
“我可不是混黑道的。我连什么是黑道都没搞明白呢。”
“少胡扯。”
我可没有胡扯,不过要对他解释会很麻烦,也就没再接腔。我的眼睛死死盯着车上的音响,馋得要命: “我可以听这个吗?”
“你想听?亏你还想要听音乐?!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处境吗?!”
我不理他,找出哪个是播放键,然后用力按了下去。原本就有CD放在里面,轻微的读盘声过后,流泻而出。我的脊背一震,原本绷紧的面部神经松缓了下来,我欢欣愉悦,感觉阵阵暖意在心底无限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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