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来,这种微不足道的违规就跟人类乱扔烟蒂或者乱穿马路差不多,没什么好一一纠正的,但是我绝对不会把这种想法说出来,因为虽然心有抗拒,但同时却也认定应该遵循必须遵守的规定。
“这衣服看上去很高档,被我弄脏了可不行。”我说。
“看上去很高档?一共也就―万日圆而已。”她终于正常了点, “你在讽刺我吗?”
“但看上去并不像便宜货啊。”其实是一目了然,“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更不好了,现在合算的套装很难买到不是?”
“别管它了,只弄脏了这么点。”她的声音有些低落, “如今就算是沾到一两点泥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的。”是的,你的人生不会因为沾了多少泥而改变,反正你一星期以后就要死了。我暗想,没说出口。
“别这么说。这样吧,作为道歉,我请你吃饭如何?”
“啊?”她的反应明确告诉我,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我知道有一家餐厅不错,但是一个人去有点尴尬,如果你能陪我去就好了。”
她拿眼睛瞪着我。大概是起了戒心了。人类实在是疑心病很重的动物,就怕自己被当成傻瓜,却又很容易上当,真是无可救药,这是我一贯的看法--当然,也没什么好救的。
“你的同伙呢?他们躲在哪儿?”她话中带刺。
“什么?”
“他们肯定躲在什么地方偷笑吧,你们不就是想看看调戏我我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不就是想寻我开心吗?”她给人的感觉不像是在说话,反倒更像是在念经。
“调戏?”我无言以对。
“我虽然看上去没什么魅力,可也从来没给谁添过麻烦,请不要来招惹我!”说着她就要往前走,我轻率地赤手搭住了她的肩膀--完蛋了!说时迟那时快,她一扭头朝这边看,就好像看见死神般,不,她看见的就是死神,总之她脸色刷白,当场坐倒在地上。
犯规。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我只祈祷没被别的同事看见。我从口袋里拿出手套戴在两只手上,将瘫坐在地上的她抱起。
3
“你真的不是在作弄我?”她坐在我对面,依旧半信半疑。
由于她的声音实在难以听清楚,我不得不凑近去听。现在我们是在―家俄罗斯餐厅,我把晕厥的她弄醒后,趁她意识还恍惚的时候把她半拉半拽地带到了这里。
“真的不是耍你,我只是想表达歉意而已。”
“哦。”她的表情不再僵硬,红晕爬上了她的脸颊。
“刚才你突然晕倒,吓了我一跳。”我当然不可能跟她解释说是因为我没戴手套碰到你造成的。―旦,被我们光着手碰到,人类就还会减寿一年,不过反正她近期就要死亡的概率相当高,应该没什么影响。
“我也是第一次这样,我身体还是挺好的。
你就不能把话说得清楚点吗?这是我内心真实的感受。阴沉的语调,不仅让说话者本人,更让听的人败兴。
她继续很小声地问我: “那个,你叫什么?”
“我姓千叶。”我应道。被送来工作的我们都有着自己固定的姓名,每一个都取自镇名或城市名,每一次的外表、年龄都会不同,但唯有名字不变,可以说是方便管理的代号吧。
“你叫什么名字呢?”
“藤木一惠。”她解释, “一个的一,恩惠的惠。据说是我爸妈希望我能蒙上天恩赐至少一项才能,就取了这个名字。很好笑吧?”
“好笑?”
“他们肯定没想到女儿长大后竟然一个优点都没有。”与其说她是想要博取我的同情,还不如说她只是单纯地感慨自己的境遇,因而忿忿不平。她夹了一口蛋菜下去后,嘟囔了一句: “我长得太难看了。”′
“难看?”我一时真的没领会过来,于是眯起眼睛,拉远了距离看着她说, “不会,很容易看到,不是很难看啊。”
她当场笑出声来,一张脸仿佛平生头一回受到聚光灯的青睐一般,亮了,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
“不是那个意思,是说我不漂亮。”
“哦。”我无法即刻否定她的话。的确,她不漂亮。
她问我年龄,我告诉她“22岁”--是情报部故意设定成同龄的。
“你看上去比实际年龄稳重多了。”
“我―直被人这么说。”这是事实。同事们也经常会说我“沉着”啦“冷静”啦之类的。我只是不喜欢瞎闹腾,馋不擅长表现自己的喜怒哀乐,这样的性格据说叫做特立独行。
接着她开始聊自己工作单位的事,虽然声音依旧小得几乎听不到,但至少舌头变灵活了。与其说是她慢慢打开了心扉,不如说是她猛灌了啤酒的结果。
她说她是在一家大型电机设备制造公司总部工作。
“一流企业呀,真厉害。”我努力表示出羡慕。
“但是,是处理投诉事件啊。”她皱起了眉头,一张脸越发显得不可爱了, “我被安排在投诉处理部门,那可是谁都不乐意干的工作。”
“投诉处理?”
“就是接听客人的电话。最初打进来都是另外的客服人员接的,但如果对方态度恶劣,就会把电话转到我这里来,我等于就是专门应付胡搅蛮缠的客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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