荻原慌忙举起手来要把自己的眼睛遮住: “工作的时候必须摘下眼镜。”
“必须摘眼镜?”
“因为戴着那么老土的眼镜,是会吓跑客人的哟。”这时突然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只见白色的柜台里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女子,长长的睫毛很引人注目。她朝我歪一歪头,问: “是荻原君的朋友?”只觉其柔若无骨。“他是和我住同一幢公寓的千叶先生。千叶先生,这是我们店的店长。”
“我说千叶先生,你是不是也觉得,荻原君戴的眼镜实在是太丑了?”女店长征求我的同意, “明明不戴眼镜这么帅,而且他眼睛也没近视。”她的手指在荻原的脸前转个不停。
“我认为外表不重要啊。”荻原显得很不痛快。他的这种苦恼并非出于谦逊或者为了掩饰自己的害羞,相反,他所表现出的,是显而易见的恼怒,渗透着自我厌恶的情绪,像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被人骂“穷鬼”后,因感到受到了侮辱而气恼,这样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我重新审视不戴眼镜的荻原:坚毅的浓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此时的他是一个机智敏锐的人。我禁不住要感叹:仅凭一双眼晴,就能使形象大为改观啊。
“在这家店工作还真是够呛。”荻原的表情显得十分困扰,但女店长却丝毫不以为意。
“荻原君,我早说过你可是我们店里的招牌,你要是不干,我可就伤脑筋了。”
“那就请让我戴上眼镜。”
“但我也说过那样就没有意义了嘛。”
看来这样的对话不知已经上演过多少次,荻原似乎早就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徒劳。
“喂,我刚才好像听到你们在说单恋?”店长的眼里闪着光。
“没什么。”荻原像是要立刻终止谈话,不容分说地回答。
于是店长凑得离我更近: “哎呀,千叶先生,到底是什么单恋啦?”她的语气愈发魅惑,扭动着身体,就差没缠上来了。
“对了,中午我还没休息过,我现在就去。”荻原立刻举起手宣布, “反正下雨,也没什么客人。”
“你在说什么呀,想逃吗?”店长这么说完又发起了牢骚, “看来你最近说什么去医院检查身体的,突然请假,也都是假的吧。”
“千叶先生,我们走吧。”荻原搭住我的背走向出口,而我自然不会错过这天赐良机。正在这时,两个肌肤晒成小麦色的女子走进店内,不经意间朝擦身而过的荻原瞟来一眼后,眼睛霎时间焕发出了光彩。那眼神,一如在野外无意间发现了美丽的花朵。看来,荻原的外表的确极富魅力。
“那个女孩,是古川小姐,古川朝美小姐。”我们在同一幢楼的顶楼餐厅里点了两杯咖啡,荻原主动打开了话匣子。而我,差点被回荡在店内的大提琴的乐声夺去了心神。 ∷
“啊,你是说刚才那个香水味很浓的女人?还是说店长?”我心不在焉地回答,荻原立刻否定: “不是,才不是呢。我不是说那个,呃--我说的是一起乘公交车的那个……”
“你单恋的那个?”我喝了口咖啡。
“请别再这么说了。”荻原恳求说,他似乎十分痛苦。我突然发现,他不知何时又戴上了眼镜。
“人类创造出来的东西里,最美的要数音乐,最恶劣的则是塞车。和这两个比起来,单恋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对吧?”
荻原的表情较为困惑: “千叶先生真是个怪人呢。”他叹了口气又说, “说起来也真巧,我想起了类似的话。”
“哦?”
“人类创造出来的东西里,最恶劣的要数战争和非特价品。”他微笑地说。
“这是谁说的?”
“古川朝美……”荻原回答,不知道他是故意漏了称谓还是怎么,一会儿才补充道, “小姐。”然后,他开始断断续续地描述起他同古川朝美相遇的情景。其实我对这样的故事并没有兴趣,如果可以,我宁可专注地倾听大提琴的演奏,但还是耐下心来倾听他的诉说。即使不喜欢也要拼命做,这就是所谓的工作。
“她是在我们店办特卖会的时候来的,应该是去年冬天吧。”
“特卖会就是把商品卖得比平时要便直的促销活动吧。”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
“正确地说,”荻原把身子往后靠了靠,“是这样没错,卖得比平时要便宜很多。我们店的产品很受欢迎,所以店里挤满了人。虽然早上10点才开业,但很多人都是前一天晚上就来排队了。”
“人类就是喜欢凑热闹。”
“正是。”荻原愉快地回应了我的说法,“特卖会的第一天,店里相当拥挤、混乱,我是后来才发现有一个女孩拼命在镜子前试穿一件外套。她的样子很害羞,有点慌张、缩手缩脚的。”
“她就是古川朝美吗?”
“她一个人来的,很苦恼的样子。但是因为客人络绎不绝,我也就没有上去招呼她,我想她过会儿总会决定好是买还是回去的。结果过了一个多小时,我想起来了,―看她竟然还在。”荻原说着伸手捂住嘴角。
“―直都在镜子前面?”
“大概当中去过一次别的地方又折回来的,她应该真的很喜欢那件外套吧,所以我就上去招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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