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公道:“徐大人当先自书院帐目着手。此外,苏某又一想,临江书院如此牟利,主教一职,不免有人垂涎三尺。朱溪一死,谁人来接任之?”徐君猷闻听,惊诧不已,低声道:“依苏大人之言,那接任者或是真凶?”苏公苦笑一声,道:“自古至今,或至百千年后,为权位而谋害人者,湮湮不灭。若得书院主教,一年何止百两银子?但朱溪不死,他人怎能接替?”徐君猷目瞪口呆,望着苏公,半晌无语。
苏公自袖内摸出那小葫芦瓷瓶,扯去瓶塞,小心嗅了嗅,只觉一股酒香扑鼻而来。苏公诧异:却原来是个小酒壶。遂示与徐君猷看。徐君猷疑道:“苏大人以为此瓶乃是凶手遗失?”苏公道:“甚有可能。”徐君猷思忖道:“亦或与命案无关。”苏公迟疑片刻,将小葫芦瓶交与徐君猷,又道:“苏某还有一事不甚清楚。”徐君猷收了小葫芦瓶,道:“何事?”苏公皱眉道:“竹叶青蛇虽毒,人被其咬后,其间尚有毒性发作时辰,且其毒一时难以致人死命。朱先生被毒蛇咬伤,至今晨发现尸首,前后不过六个时辰。甚是可疑。”徐君猷疑惑道:“徐某愚钝,不解何意?”苏公道:“苏某窃以为,朱溪非是因毒蛇噬咬致死。”徐君猷惊诧不已,道:“苏大人以为朱溪怎生毙命?”苏公思忖道:“那凶手想必是用毒蛇噬咬作假相,迷惑我等。至于朱溪真正死因,还需仵作勘验。”徐君猷道:“若是仵作亦断定是毒蛇致死,怎生奈何?”苏公一愣,顿时语塞。
约莫一顿饭时刻,黄州府三班捕头程贯引众公差并仵作来得临江书院,程贯入得不倦堂,声色俱厉道:“闲杂人等,皆滚出院去。”众公差纷纷吆喝,上前将先生学生推推赶赶。程贯见一旁数人一动不动,兀自言语甚么,于其指令充耳不闻,不由心生怒气,上得前去,对着一厮后脑便是一巴掌,骂道:“你这撮鸟,兀自聋了耳朵,不曾闻得老子言语,快快滚将出去!若碍了老子公干,将你抓进衙门,关你七八上十日。”那被打之人回身过来,程贯唬了一跳,那人正是知府徐君猷。
程贯急忙施礼,惶恐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的不知是大人……”徐君猷脸色铁青,压住心头怒火,道:“你怎生如此鲁莽?”程贯吱唔道:“小的瞎了狗眼,没想到大人未曾穿官服……”苏公闻听,冲着徐君猷淡然一笑,道:“大人日后出来,定要穿着官服才是,以免无端被打,或是不明不白抓进囚房,坏了名声。”徐君猷怒道:“本府平日怎生告诫你等,你这厮屡教不改,恁的可恼。此事权且记在帐上,待日后与你清算。”程贯唯喏,如获大赦,道:“谢大人,谢大人。”徐君猷道:“你且引仵作前去勘验尸首。”程贯应诺,急忙去了。徐君猷把眼望苏公,叹息道:“若不是看在元悟躬元大人情分上,此等人早被徐某踢将出去了。”
苏公不解道:“此人是……?”徐君猷道:“乃是元大人妻弟。”苏公一愣,道:“元大人怎是黄州人?”徐君猷道:“非也。去年六月,元大人纳了一房小妾,唤作程氏。”苏公道:“便是此厮姊妹?”徐君猷低声道:“这程氏本是一暗娼,长得甚是妖艳。自元大人迷上此女子,常彻夜不归。原配汪氏素来贤惠,屡次规劝,元大人早已色迷心窍,哪里肯听。元大人欲纳程氏为妾,汪氏夫人不允,闻下人言,元大人多次殴打汪氏夫人,汪氏夫人无奈,只得依顺了。”苏公叹道:“原来如此。”
仵作勘验尸首后,来见徐君猷,只道是朱溪系被毒蛇所咬而死。徐君猷不动声色,把眼望苏公,苏公一愣,默然无语。徐君猷问仵作道:“先生可曾细细勘验尸首周身?可有其余伤处?”仵作摇头道:“除却脖颈上毒蛇所咬痕迹,并无可疑痕迹。又验过瞳目、舌苔、指甲等诸多症状,确是蛇毒所致。”苏公双眉紧锁,拈须思忖。仵作道:“还有一事,属下适才勘验尸首口舌,闻得丝酒气,想必其死前曾饮了少许酒。”苏公一愣,拈须思忖。徐君猷又问了仵作些话语,仵作一一回答,并无可疑。徐君猷见苏公沉思不语,道:“苏大人休要多想,此案只须查明那竹叶青蛇来历便知分晓。”苏公然之。徐君猷疑道:“若是朱溪自己寻得,又当如何解释?”苏公茫然。
☆、第二章 临江书院(1)
黄州知府徐君猷勘查临江书院命案,苏公自回定惠院。次日午后,苏公正焚香默坐,内省冥思,至物我相忘身心皆空时,门外苏仁来报,只道是知府徐大人登门拜访,苏公遂长吁一口气,收了意念,出室相迎。至堂中,徐君猷正与苏迈言语,苏公上前拱手施礼,徐君猷急忙还礼。二人坐定,徐君猷道:“徐某此番乃是为朱溪一案而来,望学士大人指点迷津。”苏公连忙道:“徐大人言重矣。大人但有吩咐,只管言来,苏某当鼎力相助。”徐君猷道:“昨日,徐某自竹叶青蛇着手,询问书院先生、学生并家眷,竟无人知晓此事。徐某又寻查朱溪死亡前几日情形,唯有与书院庞广先生有过一番争执,甚为激烈。昨日我询问过庞广先生争执情形,他道非是个人恩怨,乃是教学之分歧。我又私下询问庞广为人,众先生学子皆道庞广严肃公正,为人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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