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至此,苏公不觉失笑。苏仁、苏迈闻得,诧异不已。苏迈问道:“不知父亲何故发笑?”苏公道:“且看此诗。”遂将书卷递与苏迈,苏迈伸手来接,不想未能接住,书卷掉地。苏迈急忙弯腰拾起,顺手翻那书卷,忽然惊讶一声。苏公一愣,疑道:“甚么?”苏迈思忖道:“适才一瞥之间,似见得有甚言与父亲相干?”苏公、苏仁闻听,惊诧万分。苏迈便页页翻来,细细查找,翻至第二十二首诗,乃是一首七言,唤做《东方云空见仙女裸舞》,亦是首艳诗,苏迈忽道:“父亲且看。”苏公急忙捧过书卷,果真如苏迈所言,其中赫然有一句云:“嫦娥妙舞出霜晓,异事惊倒蜀苏公”,此“蜀苏公”分明是指川蜀苏轼!
苏迈奇道:“如此言来,这写诗之人似识得父亲?”苏仁摇头道:“老爷诗词,世人传颂,那写诗之人知晓老爷,或喜好老爷诗词,却未必相识。”苏公然之,思忖道:“此句却是源于我诗,我原句为‘重楼翠阜出霜晓,异事惊倒百岁翁’。他改‘百岁翁’为‘蜀苏公’。”苏仁骂道:“这厮无耻,篡改老爷诗句。”苏公笑道:“非也,非也。此诗虽是艳诗,只道甚么见仙女裸舞,但细读此诗,便可知晓此诗确与我有些干连。”苏迈、苏仁惊诧不已,道:“有何干系?”
苏公笑道:“此人曾与我在同一处见得同一事情。”苏仁奇道:“同一处见得同一事情?不知何地,何事?”苏迈闻听,很是不解,又细读一遍,思忖道:“父亲莫不是指海市蜃楼?”苏公点头笑道:“正是,此诗虽是艳诗,却是因在东方云空见得蜃景而作。《史记?天官书》云:海旁蜄气象楼台;广野气成宫阙然。此幻景多见于海上,或是沙漠中,景象奇异无比,宛如仙境一般。此人定先读过我诗,后见得蜃景,叹其奇异而作诗,不觉间引用我诗。”苏仁醒悟道:“我知晓了,老爷在登州时,曾往海边见海市,小人亦曾随往,那蜃吐气甚是壮观,明明见得海上一个仙岛,不时便不见了。”苏公然之,道:“正是。”苏迈疑惑道:“如此言来,此人定是登州人,或曾到过登州?”苏仁连连摇头道:“老爷适才言过,此幻景多见于海上,或是沙漠中,此人见过蜃景,并不一定是在登州。”苏迈语塞,笑道:“此言甚是,迈一时愚钝,只道唯有登州有海市。”苏公笑道:“你不曾言错,此人定是在登州见的海市。”苏仁一愣,疑惑道:“老爷怎生知晓?”
苏公淡然一笑,道:“我非但知晓他到过登州,还知晓他是何人。”苏迈、苏仁对视一眼,惊讶不已。苏仁笑道:“老爷定是识得此字迹。”苏公摇头道:“不识得。”苏仁疑惑道:“老爷知是何人?”苏公笑道:“非是他人,正是元悟躬元大人。”苏仁惊诧不已,疑道:“通判大人?”苏公淡然一笑,道:“元悟躬曾任登州提举市舶司,定然见过海市蜃楼。”苏迈思忖道:“即便如父亲所言,亦或是巧合而已。元大人见过海市蜃楼,并不一定就写此诗。”苏仁亦道:“此书若是元大人所写,适才书院之中徐大人便可辨认出元大人字迹来。”苏公淡然一笑,道:“你所言错矣。因此书已害却三人性命,真凶兀自在苦寻,可见此书非同寻常。徐大人未点破书卷字迹,或是徐大人有意为之,此其一;其二,此诗虽是元悟躬所作,但未必是其抄录,或是他人抄录之,故此徐大人不识其字;其三,徐大人与元大人乃同谋。”苏仁惊诧不已,道:“他二人是同谋?”苏公拿过书卷,自第一首诗开始细读。
窗外天色渐暗,苏仁、苏迈自去做晚膳。苏公读罢,而后放下书卷,起得身来,拈须思忖,来往踱步,喃喃道:“这书卷中究竟隐藏了甚么秘密?”
☆、第四章 利欲熏心(2)
是夜,春寒袭人,苏公病愈未久,不敢熬夜,早早便濯了足,上床歇息,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只得披着外衣。苏仁闻得响动,早进得室来,将桌上烛台置于床头。苏公取过《吉梦录》,细读起来。苏仁蹑手蹑足,出得室去,在室外守侯。苏公又细看一遍,未从诗句中寻得端倪。苏公靠着枕头,闭目思索:莫非玄机亦分散于各诗中?猛然睁眼,又寻觅众诗之间有无干连。约莫一个时辰,毫无头绪。苏公只觉双眼疲倦,只得弃了书卷,闭目思忖:莫非玄机非在诗,而在纸,如那“殳刀赤”一般?苏公浑身一震,急忙呼唤苏仁。室外苏仁应声,披衣进来,苏公令他取些清水来。苏仁出房取水回来,苏公用手沾些清水,浸湿一页,借光察看,并无可疑字迹。又湿了一页,亦无异常。苏公焉肯罢休,又湿了其中两页,均无变化。苏公无奈,只得令苏仁将水端出,呆呆望着烛光,皱眉思忖,猛然灵光一闪:非是用水,而是用火?苏公又取过书卷,抚平其中一页,在烛火上方小心烘着,但页面上并未出现异常字迹。
苏仁回来,见苏公将书卷凑向烛火,只道苏公要焚烧书卷,不觉一惊,急忙道:“老爷,为何要烧此书?”苏公缩回手来,笑道:“非是烧书。”苏仁见着烛火,灵机一动,道:“老爷可曾记得在芭蕉庄时,在漆黑中发觉那巴氏卷轴玄机。”苏公点头笑道:“蹊跷便是那墨汁。”苏仁便一口气吹灭蜡烛,苏公于黑暗中翻看书卷,如瞎子一般,莫道是字,连书卷亦见不到。苏公连声道:“没有,没有。”苏仁只得摸出火石,重又将蜡烛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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