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公笑道:“那竹篓底侧有一根篾片刻有一行字,如蚂蚁一般大小,乃是‘龚璞之家用’五字。”青荇闻听,脸色顿变,惊慌之情溢于面目。徐君猷闻听,心中暗笑:这苏轼好生狡诈,诳人竟似真的一般,可他又怎知青荇居士本名龚璞之?
苏公笑道:“射杀周中,或非你之意,不过谋害元悟躬却是你所为?”青荇居士辩道:“我闻那元大人乃是自杀。”苏公笑道:“居士必定要言:元大人乃是死于密室,门窗皆自内闩住,又无密道通外,房瓦亦未有掀动迹象,元大人躺在室中,怎生杀他?又怎生逃脱?”徐君猷道:“本府勘验现场之时,亦认定元大人系自尽身亡,竟未料想另有凶手!”青荇居士冷笑道:“苏大人有何逃脱高招?”苏公淡然笑道:“任他一桩密室杀人命案,绝非是邪门法术,不过是其行事巧妙,在死者、凶手、目击证人、凶器、行凶方式、逃脱方式、密室本身玄机等做些手脚,迷惑他人罢了。昨日,苏某细细勘验元大人书斋,居士杀人之法,不甚新奇。”青荇居士叹息一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青荇不过一隐士,安贫乐道,与世无争,为何要杀人害命?”
☆、第五章 艳诗玄机(5)
苏公淡然一笑,道:“居士问的是,此便是毒蛊害人之动机。居士为何要谋害朱溪、元大人?其实动机早已明了。”徐君猷扬起手中书卷,道:“便是此卷《吉梦录》。”青荇居士苦笑道:“不过一本淫诗集罢了,怎生杀人?”徐君猷淡然一笑,道:“初始,我等亦只当此是本淫诗集,不知其中玄机。朱溪、元悟躬知晓其中玄机,从而招来杀身之祸。”青荇冷笑一声,道:“什么玄机?”徐君猷淡然一笑,望着苏公。
苏公道:“此中曲折始于年前,朱溪前往京城办事,不知怎的识得了一风尘女子,这妓女唤作云梦雪,本是登州人氏,自登州至京城,落籍京城寒碧阁,因其色艺俱佳,遂成第一行首,在京城勾栏颇有些名气。朱溪宿住寒碧阁,乐不思蜀。缠绵三日间,朱溪见得云梦雪有一本诗集,便是此卷《吉梦录》。朱溪万万未曾料到,此卷诗集竟招惹了杀身大祸。”青荇居士面无表情,形如木雕。
徐君猷道:“只因此卷诗集隐藏了一个秘密,登州海贼常兴的藏宝处。”青荇居士闻听,全身猛然一震。徐君猷道:“可惜那云梦雪丝毫不知,朱溪索要此诗集后,欣喜异常,遂急急赶回黄州来。”青荇居士忽冷笑道:“登州海贼的财宝自藏在登州,朱溪急急赶回黄州做甚?”徐君猷一愣,顿时语塞,把眼望苏公。
苏公淡然一笑,道:“只因这笔财宝已经到了黄州。”青荇居士冷笑道:“那云梦雪尚且不知,朱溪又怎知财宝到了黄州?”苏公道:“因为《吉梦录》道出了玄机。”徐君猷尚不明原由,忍不住问道:“究竟是甚玄机?”苏公望着青荇居士,不由长叹一声,幽幽道:“郑大人,事已至此,苏某窃以为你亦不必再隐瞒了。”徐君猷闻听,大惊失色,望着青荇居士,疑道:“郑大人?郑浩然?”青荇居士一愣,疑惑道:“甚么郑大人?青荇不知苏大人言甚么?”苏公淡然一笑,道:“真人面前不言假话,郑大人金蝉脱壳,隐姓埋名,用心良苦也。”徐君猷惊诧不已,半信半疑道:“青荇居士竟是原登州知府郑浩然?那郑大人早被歹人所害,此事众所周知。”青荇居士道:“我姓龚,名璞之,不识得也不知甚么郑浩然。”
苏公淡然一笑,道:“约莫五年前,登州海贼猖行,肆意抢夺往来商船,得财宝无数。登州知府郑浩然清剿海贼常兴,发觉了海贼所匿财宝,不由起了贪婪。于是思量出一条苦肉计并金蝉脱壳之计。”徐君猷惊道:“苦肉计并金蝉脱壳之计?”苏公点头道:“郑浩然妻妾并家仆十余人惨遭杀害,郑浩然首级亦被贼人割去,官府缉拿贼首常兴,不久探明下落,将之围困,常兴知难脱一死,放火自焚,面目全非。如此可谓天衣无缝了。郑浩然郑大人则取得财宝,沿海南下,入长江,至黄州隐居。”青荇冷笑不已,道:“可惜苏大人所言不过是臆想猜测罢了。”苏公却不反驳,又道:“郑大人在登州之时,有一个勾栏相好,唤作云梦雪,大人曾写得二十余首艳诗赠他,那云梦雪却也是性情中人,竟兀自收藏在身,即便至京城亦未舍得抛弃。”徐君猷淡然笑道:“如此言来,这风尘女子远比大人重情重义。”
苏公叹道:“朱溪不合识得青荇居士,更不该收得居士之《秋日寻禹王城怀古》。待他在京城勾栏见得《吉梦录》,大吃一惊,二者竟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原来青荇居士便是已遇害的登州知府郑浩然!此便是《吉梦录》之玄机。朱溪若将此事公之于众,后果如何?可想而知。”徐君猷冷笑道:“此便是你谋杀朱溪、元悟躬之意图,惟恐暴露你真实身份。”青荇居士道:“荒谬之极!我本名龚璞之,非是甚么郑大人。”徐君猷冷笑一声,道:“郑大人言之过早矣。今黄州城中非只有元悟躬识得大人。”青荇居士一愣,冷笑道:“青荇却想见见此人。”
徐君猷击掌三下,厢房外张锦洲入得房来,徐君猷道:“郑大人,且看此人是谁?”青荇居士扭头望去,不觉一愣。张锦洲望着青荇居士,长叹一声,道:“郑大人,不想你我在此相见。”青荇居士惊诧万分,面色苍白,苦笑道:“原来是刑部张侍郎。”张锦洲叹道:“登州百姓只当郑大人公正廉明,洁清自矢,却金暮夜,却不想郑大人竟是这般道貌岸然,贪赃枉法。”郑浩然哈哈大笑,笑过后凄然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此千古不变之理。那朱溪亦是道貌岸然、贪惏无餍之徒,以此敲诈于我,我若不从,他便要上京告发。”徐君猷忽醒悟道:“我等迎候苏大人那日,朱溪曾言:不定春后朱某又将往京城。我正待询问缘故,忽被郑大人打断,我亦未追问。原来朱溪此言竟是说与郑大人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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