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公心中一动，急忙返身挤出，呼唤徐君猷出得逍遥斋，绕至房屋后，但见屋后一片竹林，约莫四五十根。墙基高出地面约莫二尺，那墙根处赫然一个洞口，一侧兀自有些碎砖土，自砖土成色来看，分明是新近所凿。
苏公近得前去，将那布团塞入洞中，徐君猷疑惑不解，问道：“这墙为何要凿得一个小洞?”苏公淡然一笑，道：“这便是凶手行凶的伎俩。”徐君猷思忖道：“这洞是凶手所凿?”苏公又将布团扯出，点头道：“正是。”徐君猷奇道：“这洞不过三寸，凿他何用?”
苏公环视四下，见得竹林中有一截竹子，约莫六七尺长，口径两寸多，急忙过去，拾得起来，察看端头，竟望见另一头光亮，原来中间是空的。徐君猷诧异，奇道：“这竹子的竹节被钻穿了?”苏公点头，将竹子一头塞入墙根洞内，大小正合适。徐君猷猛然醒悟，道：“原来如此。那凶手并未入室，室中毒气是从外面灌入室内的。”
苏公点头，环视四下，道：“正是。凶手待齐十春酣睡之后，便用此竹，将火盆石炭毒气引入室内，害死了齐十春。”徐君猷笑道：“原来如此。只是徐某有一事不解，苏兄怎知凶手所用的是石炭，而不是木炭?”
苏公思忖道：“或许石炭、木炭都有，但必定有石炭。”徐君猷问道：“苏兄依据甚么推断有石炭?”苏公道：“石炭之中，多杂有硫磺，燃烧生成毒气，杂有硫味，与木炭有所不同。先前一进内室，我便闻得一股硫味，便断定烘脚炉燃烧石炭，但那烘脚炉中却是木炭灰，如此令我疑惑。”徐君猷暗自惊叹，思忖道：“凶手在外，燃烧所生毒气当散逸在外，又如何引进屋去?”
苏公点头道：“徐大人问的是。苏某猜测，定是那凶手精心制作了火具，封得严实，强使毒气穿过竹子，入得室内。”徐君猷思忖道：“如此说来，凶手定是齐府中人。”苏公拈须道：“这桩命案，凶手早有预谋。他选定逍遥斋下手，只因这里甚是偏僻，便于行凶及逃脱。而后便是思量杀人之法，密室毒气杀人，颇为巧妙，又假以室内烘脚炉，伪装成意外身亡。只是有一事凶手不曾预料，便是齐十春睡前用水将余炭火沏灭了。”
徐君猷点头，笑道：“这就是所谓人算不如天算。”苏公笑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此案定为谋杀，颇多疑点。齐十春为何移居逍遥斋?这是凶手的诡计之一。齐十春昨夜为何多饮几杯酒?这也是凶手的诡计。”徐君猷醒悟道：“苏兄如此一说，想来果然蹊跷。若非多饮酒，齐十春或可逃脱出来。”
苏公又道：“想必龙王山上惊现死字、齐十春居室出现血字，都是凶手的诡计。凶手谋划亡魂幽冥之事，唬得齐十春惊恐不已，而后凶手见机进言，只道移居逍遥斋可以避邪。齐十春深信不疑。如此推想，那道士或是受凶手指使。待齐十春住进了逍遥斋，便已落入到凶手的陷阱了。这时刻，凶手早已凿好了墙上的通气洞，并用布团塞住。凶手已定于昨夜下手，先设法让齐十春多饮几杯，令他昏昏然，于人深睡之中释放毒气，纵然有所知觉，也无力逃脱。”
徐君猷思忖道：“如此说来，那齐丰、齐日春最为可疑。”苏公淡然一笑，道：“正是。他等昨夜前来逍遥斋，说是齐早春与梅花奸情，实则是来察探虚实，他兀自还用火钳拨了炭火。待见得齐十春身疲力乏，睡意蒙胧，知道下手的时机到了。”徐君猷思忖道：“苏兄以为，当如何缉拿凶手?”苏公道：“且先迷惑凶手，而后搜集证据，寻得破绽，一举拿下。”徐君猷思忖道：“可先自那打醮的道士卓九着手?”
☆、第二章 密室命案(5)
苏公点点头，道：“大人可遣颜未暗中查访，又可自火炉、石炭、竹子并布团着手，找寻线索。乡野人家多用木材木炭，少有人用石炭，如此易于侦查;这竹子为楠竹，可寻出处;又看这布团，虽破烂不堪，但布料甚佳，先前或曾是件衣裳。另又可暗中窥视齐丰、齐日春行踪。”
徐君猷点头。苏公拿着布团、竹节，返回逍遥斋前院。徐君猷与舒牧耳语，舒牧唯喏，转身引衙役去了。徐君猷又唤过颜未，吩咐如此这般。
徐君猷、苏公出了逍遥斋，经西花园，至二堂院内，齐氏家眷正哭作一团。齐丰引齐日春、齐早春上前拜见徐君猷，徐君猷安慰一番，叹道：“齐掌柜死得甚是蹊跷，本府以为或是幽冥作祟。”那齐早春闻听，冷笑道：“恕小人不敬，太守大人此言，可谓闳大不经。幽冥之说，恁的谬妄无稽。”
苏公看那齐早春，约莫三十一二岁，眉清目秀，傅粉何郎，面无表情。不待徐君猷答话，苏公问道：“听人说，是齐相公央求地保前往县衙首告，可是如此?”那齐早春把眼瞥望了苏公，甚是漠然。齐丰低声道：“此乃是苏轼苏大人。”齐早春闻听，眉目间露出一丝惊诧之情，拱手道：“原来是苏大人，晚生失礼了。苏大人问的是，正是晚生央求地保前往县衙报官。”
苏公叹息道：“齐相公央人报官，心中作何思索?”齐早春道：“家兄素无疾病，昨日兀自谈笑风生，怎的无端身亡，甚是可疑，故而报官。”徐君猷淡然道：“依齐相公之言，令兄因何亡故?”苏公故作惊讶道：“齐相公此言，莫不是疑心令兄被人谋害?”言罢，侧眼看那齐日春。那齐日春约莫三十五六岁，愁眉泪眼，嘴角抽搐几下，摇头道：“家兄素来轻财好施，明德惟馨，怎会有人生如此歹心?”齐早春忽冷笑一声，却不言语。苏公看得明白，淡然道：“请齐相公到前堂，苏某有些话语相问。”齐早春唯喏，随后与徐君猷、苏公等往前堂，余下齐日春、齐丰木然立在廊下，满脸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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