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公闻听得浮萍斋后有迹象,遂令苏仁引路,退身出得浮萍斋,正见曹沧衡引一人而来,来者非是他人,正是何固。苏公将玉坠纳入袖中,站立相候。曹沧衡远远道:“苏大人,方才出去正巧遇着何固何公子。何公子闻听,初始不愿前来。小的苦苦相缠,只道此事关系青萝失踪真相,他方才答应。”何固到得跟前,微微拱手,十分不快。苏公回礼,道:“此事有劳何公子。”何固亦不多言,径直往斋内而去。苏公、曹沧衡、苏仁等人紧随其后。进得闺房,何固四下张望,曹沧衡急忙指点,何固望着青萝字卷,颇为疑惑,细细瞧看后并不言语,又转向其它。曹沧衡急道:“何公子可想出此处先前曾悬挂何卷轴?”一言似提醒何固,猛然一震,急急环顾左右,眉头一锁,脸色顿变,吃惊不小。
苏公早将何固变化看得一清二楚,心中疑惑,暗暗观望,并不多言。曹沧衡似有察觉,急问道:“莫非何公子已然想起?快快说来。”何固茫然若失,冷冷道:“何某不曾想起甚么。如此众多卷轴,哪里记得?”曹沧衡急道:“且细细回想,或可记忆。”何固冷笑一声,摇头不语,转身便走。
何固正欲出房,苏公忽道:“何公子且留步。苏某有一事不明,望何公子赐教。”何固住足,却不回身。苏公道:“苏某久闻何公子风流倜傥,乃湖州有名的才子。公子与青萝来往甚久,可谓红尘知己也。”何固冷笑一声,道:“苏学士有甚言语尽管说来,何必饶舌。”苏公淡然一笑,道:“苏某心中有一事不明,何公子文采出众,怎的青萝小姐房中无有何公子之书画?莫非何公子惜墨如金否?”何固冷笑一声,道:“此乃何某私事,恕何某无可奉告。”正欲抬步,苏公又道:“如若苏某不曾言错,那青萝字卷所替代者便是何公子墨宝!何公子暗中取回卷轴,不知是何用意?”何固一愣,转过身来,望着苏公,面有怒气,道:“学士大人此言是何意思?”
苏公笑道:“何公子乃聪明绝顶之人,其中情形何须苏某多言。”何固冷笑道:“莫非你等怀疑青萝系何某所掳?”苏公道:“苏某并不曾如是言,只是想知晓那失踪卷轴之情形。”何固迟疑片刻,道:“说出来亦无妨,那不见的卷轴非是他人所作,确是何某秃笔涂鸦,曰《闭月羞花图》,又题太白诗句,‘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欢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挥。’只是怎的无端失踪,反被青萝字卷所替。何某亦不知晓。”苏公冷笑道:“室内有卷轴数十,怎的独独少了何公子《闭月羞花图》?苏某百思不得其解。”何固脸色铁青,瓮声道:“苏学士何等聪明,焉有不明之理?恕何某失陪了。”说罢,急急而去。曹沧衡望其背影,满面疑云。
苏公并不多言,出得浮萍斋舍,沿篱墙察看。到得拾玉坠处,苏仁指点地方,因花草树木遮盖,玉坠幸未被他人发现。苏公看那篱墙,果有间隙,足容一人侧身出入。曹沧衡奇道:“莫非大人疑心贼人从此进出?”苏仁道:“曹老爷以为如何?”曹沧衡道:“从此出去,却正是在下家院。难道那贼人竟是家中人不成?”苏仁奇道:“你可曾询问家人?”曹沧衡摇头道:“不曾问过。”苏公道:“如此,曹爷可细细询问家眷,如有异常,可速来告。”曹沧衡唯喏。
☆、第五章 无头尸案(1)
苏公别过曹沧衡,与苏仁出得江南乐院。回到府衙,众公差皆来禀报:吴江、郑海探查明珠一案,无有发现;雷千、贺万搜寻青萝行踪,一无所获;倪忠、汤孝打听孔涞动向,却未见着其面,私下打探得,那孔涞整日饮酒作乐,并无异常之举;李龙、赵虎尚未归回。苏公令雷、贺、倪、汤四人分头侦探孔涞、何固动向;又令吴、郑去打听那殷小六其人。众公差领令而去。苏公心中不快,明珠、青萝二案其后颇多蹊跷,却无有头绪,不着边际。
回到后院,苏公来见夫人,王氏见苏公心事重重,亲手沏得香茶。苏公询问夫人身体,王氏只道好了许多,苏公令丫鬟好生伺候。王氏道:“老爷外出之时,那厢张大人曾来过,欲与老爷言语。”苏公会意,出了西厢房,过得庭院,到得东厢。一家仆见着苏公,急忙施礼。苏公道:“敢问张大人可在?”那家仆道:“我家老爷正在书房,小的为大人引路。”转过一廊,到得书房前,家仆推门进去禀报。只听得房内脚步急促,张睢已出得门来,苏公拱手道:“张大人。”张睢回礼道:“苏大人。”而后引苏公进得书房。家仆自去沏茶。
苏公环顾书房,只余得案桌、书架及两张椅儿,书籍卷轴想必早已装点入箱。案桌之上铺有一纸,旁有墨砚,纸张一半墨迹淋漓,另一半尚为空白,笔架上一紫羊毫,饱浸墨汁,想是被苏公突然造访打断所致。苏公望见案桌未完字卷,不觉一惊,那卷上所书乃是青莲居士之《将进酒》,正书到“钟鼓馔玉何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一句。苏公所惊讶者,乃是字卷之书法结构,通篇草体,用笔圆劲,使转如环,上下一气,竟是上乘之作。可惜字卷尚未完毕,且其中隐含惆怅忧郁之情。
苏公抚案惊叹,道:“万不曾料到张大人竟得草书真谛。苏某只道当世惟有黄鲁直可承张长史、怀素之长,不料此间竟有这等高手。正是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鲁直可谓井底娃、蓬间雀也。”张睢叹道:“苏大人见笑了。学士大人之书法,已然登峰造极,天下谁人不知。张某不过信手而书,不堪入目。苏大人过誉了。”说罢,拾起笔,将字卷玷污。苏公大惊,道:“张大人何必如此?”张睢淡然笑道:“班门弄斧、兰亭泼墨,皆是无有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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