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公淡然笑道:“正是这人,目睹了那夜辛何、常砉与田器的罪行。”尹塘叹道:“两年多来,我只当此事已然过去,却不曾想那日大雨,无端冲出一个书生的骨骸来,竟又被你等遇见,苏大人竟藏了那方杀人的砚台,又似乎察出了端倪。我早闻苏大人断案如神,知一推十,心中惶恐,不免忧心重重。徐大人令舒牧查找左手食指残缺者,我不由想到田器这厮,他虽不知我,但由他可牵连到辛何、常砉。我恐你等抓住田器,便令辛何告知常砉,让他暂且躲藏起来,若有变故,便将他杀了。”徐君猷冷笑道:“这厮最终还是被你杀了。”
尹塘苦笑一声,又道:“辛何赶往黄州府,会见我在府衙门前设置的眼线林双福,令他暗中打探消息,并监视你等行踪。待辛何回报,只道他竟被人跟踪了,又道你等赶往陈家镇打探陈周情形。我心中甚是担忧,急忙令常砉赶往黄州,杀了林双福,以绝后患。因你等掘出了陈周骸骨,并召舒牧前去勘验尸首,我心中甚是焦急;同时,那青鹤帮自以为是,冲撞了大人手下,竟招引来了大队人马查探,舒牧奉府衙之命办事,大有清剿青鹤帮之意。我益发害怕起来,便思索退路,与辛何、常砉商议,将青鹤帮知情者悉数杀死,以求自保。却不曾料想,那夜金迷阁毒死尚青鹤时,窗外竟然有人,竟还唤出了辛何、常砉的名字。青鹤帮众喽罗竟然追杀辛何、常砉。而舒牧竟也有所行动,先行拿下了与辛何、常砉要好的众公差衙役,而后召集人马清剿青鹤帮。我惟恐辛何、常砉等人落入你等手中,便思索了一条计策,令辛何、常砉、田器三人先毒死了青鹤帮三个堂主,然后又令辛何杀人灭口,除去了常砉、田器二人。”
☆、第九章 零落存者谁(2)并后注
徐君猷冷笑一声,问道:“这辛何现躲藏在何处?”尹塘摇了摇头,说:“辛何已然暴露,我焉会留他在人世?我假意与他些财宝,让他潜逃,而后趁其不备,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尸首便抛在荒野外的一口枯井中。”苏公冷笑道:“你此举又可嫁祸于他,令我等以为凶手是辛何,待州府下得海捕文书,通缉辛何,而辛何却早已经死了。”
尹塘点点头,叹息道:“那日,我见你等离开黄冈回黄州,心中兀自庆幸。却不曾想你等竟设下这一圈套。”苏公冷笑道:“你身为县丞,从九品之职,食朝廷俸禄,却干着伤天害理的勾当,视百姓如草芥,以至民怨沸腾、人神共怒。今日事露,你得不到一文,明日将死无葬身之地,遭万人唾骂!”尹塘垂头丧气,枯木死灰一般,良久,长叹道:“若你等如舒牧一般庸懦无能,我何至事败?待知你二人插手,我便料想大限将到了。”
次日,舒牧引人出了黄冈城,前往坟坡掘棺验尸,到得三缄桥,远远见得徐君猷、苏公等人。舒牧快马赶了过去,翻身下马,拱手道:“卑职来迟,望太守大人恕罪。”徐君猷问道:“舒大人,这朱子侃可有家眷?”舒牧叹息道:“回大人,朱押司有一母一女,卑职昨日遣人找寻,未能找到。”徐君猷道:“本府尺牍你可曾细看?”舒牧点头。徐君猷问道:“依舒大人之见,朱子侃之死是暴病而亡,还是遭奸人毒杀?”舒牧惶恐道:“卑职不敢妄言。”徐君猷淡然道:“待揭开棺材,勘验尸骨,便知分晓。”舒牧唯喏。
一行人众爬上山坡,公差仇节在前引路,到得朱子侃坟前,却见坟冢已平,早露出一截棺材来。舒牧惊讶不已,急道:“莫不是有人欲毁骨灭证?”徐君猷点点头,道:“正是,可惜未能得逞。”舒牧望着徐君猷,满脸惊诧,问道:“徐大人莫不是已知此人了?”徐君猷反问道:“舒大人莫非不知?”舒牧连连摇头,一脸茫然。
徐君猷下令开棺验尸。舒牧唯喏,仵作唤人在坟前燃了香烛,而后燃放鞭炮、焚烧纸钱,而后开启薄棺盖。众人都退避,苏公立在仵作身旁,探头张望,但见得棺材中尚有寿被寿衣,但尸首皮肉无存,只余得一具骨架。仵作将竹片轻轻一拨,那寿被寿衣随之碎了,顿时露出根根骨头来。
苏公捂着口鼻,凑前细看,而后转过身后,退出坟围,近得徐君猷、舒牧身旁,幽然长叹一声。徐君猷问道:“如何?”苏公默然点头。徐君猷哀叹一声,然后将此案前后告知舒牧,直听得舒牧胆战心惊,愧疚不已。不多时,仵作来报,只道死者生前确曾中毒。
苏公顺着山坡小道而下,到得三缄桥上,倚着桥栏,望着潺潺流水,喃喃道:“孔子观周,入太祖后稷之庙,见庙堂右阶之前有金人焉。三缄其口,而铭其背曰:‘古之慎言人也。’朱子侃若三缄其口,又怎会招惹来杀身之祸?若人人三缄其口,世间又何来正义?所谓正必胜邪,但往往损失过大,时日甚久,胜得艰难,令人哀叹。为何这般?为何会这般?”苏公苦苦思索,忽然想起蓝二娘那句话语:“所谓铜匣收状,不过是引蛇出洞罢了。你去投状首告,无异于飞蛾扑火,自寻死路。”心中甚是茫然。
苏仁闲着无趣,寻来一块石头,用力抛了出去,那石头落到河中,溅起甚多水花,而后沉入水底,那水面依然如故。苏公不觉一愣,又见得上游漂来一片树叶,那树叶时而浮在水上,时而沉了下去,随波逐流,一直漂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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