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坐满了人。由于晚间新闻对两个年轻女孩被烧焦的尸体和头颅不翼而飞的事实做了一系列耸人听闻的报道,于是这案子成了大案。我溜进会议室靠门站着,看见德博拉正瞪着我,我为她送上我认为很无辜的微笑。她打断正在发言的人,那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巡逻警。
“好,”她说,“我们知道在现场是找不到头颅的。”
我以为自己的迟到加上德博拉恶狠狠地注视能夺得最富戏剧性入场式奖的,可我大错特错了。德博拉推动会议向下进行,我就好比是根微弱的蜡烛被放在汽油燃烧弹旁边,完全没人注意我。
“来啊,伙计们,”我那警官妹子说,“都来动动脑子。”
“我们该搜一下湖。”卡米拉·菲戈说。她年约35岁,是法政部技术员,通常沉默寡言,几乎听不到她说话。显然有些人宁愿她安静,因为一个名叫克里根的瘦削而有些神经质的警察立刻挑起刺来。
“胡说,”克里根说,“头早就漂走了。”
“人头是不会漂走的,它们都是死沉的骨头。”卡米拉坚持道。
“有些人头的确是这样。”克里根说,它这话引来了几下预期中的笑声。
德博拉皱起眉头,正准备以领导口气批评两句,这时走廊里传来一阵声音。
扑通。
不是很响,但足以让屋里全体人员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
扑通。
近了些,响了些,这场面有些像低成本恐怖片里的镜头。
扑通。
不由自主地,会议室里每一个人都屏住了呼吸,慢慢将头转向会议室的门。我自己也扭头望向走廊,内心深处却有一个极细小的类似于抽搐的东西在阻止我,于是我闭上眼睛倾听着。喂,我默默地问,停了一下,一个非常微弱带点犹豫的声音响起,很像清嗓子,然后——
屋里不知谁嘀咕了一声:“我的妈呀。”声音中充满那种总是能让我兴奋起来的恐惧。我心里那个细小的声音呜呜了一下便消失了。我睁开眼睛。
我只想说,感到黑夜行者出现在幽暗的后座上让我很开心,有一刹那我把周围的事情都置之度外。这种走神往往很危险,尤其是对我这样的假人,后果就是,我睁开眼睛看到的情景让我大吃一惊。
原来真的像廉价恐怖片《活死人之夜》里面的镜头,只不过不是在银幕上,而是发生在眼前。站在门旁的,就在我右手边直勾勾瞪着我的,是个本应该已经死去的人。
多克斯警官。
多克斯从来都不喜欢我。他可能是整个警察局里唯一一个怀疑我真面目的人。我一直觉得他之所以能看穿我的伪装,是因为他大概多少也是和我同样的人——一个冷血杀手。他尝试了半天却不能证明我做了任何有罪的事,这失败让他更讨厌我。
我上次看见多克斯警官是当医护人员把他往救护车上抬的时候。他当时由于疼痛和惊吓昏死过去,一个来复仇的非常有才华的业余外科手术专家切掉了他的舌头、双手和双脚。我承认是我不动声色地引导了那业余医生的想法,不过我总算还是很体面地先说服多克斯自己同意执行这个计划,因为他想抓住这个惨无人道的魔鬼。而且我也几乎救出了多克斯,冒着失去我自己宝贵的无可替代的生命和四肢的危险。我没有像他希望的那样快速有效地营救他,但我努力过,最后他被救出来的时候生不如死,那可真不是我的错。
所以,我觉得在我为他冒了这么大的险之后,有个小小的认可表示也算不得过分的要求。我不需要鲜花奖状之类的,甚至不需要一盒巧克力,但也许他该在我后背拍拍,嘀咕一句“谢了,伙计”。当然了,他现在没有舌头,能连贯说上一句话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而且来自他那新的钢铁假手的拍打大概会挺疼,可他至少得表示一下啊,这要求过分吗?
显然是的。多克斯盯着我,好像他是一只饥饿的狗,而我是世上最后一块牛排。我以前觉得他看我时眼里带出的毒素能让生物物种灭绝,却原来如果拿来和此刻他看我的眼光比的话,那简直就是阳光下黄口小儿的咯咯轻笑。我知道是什么让黑夜行者发出清嗓子的声音——是同类的气味。我感到内心那双翅膀在缓缓扇动,慢慢充满了旺盛的活力,升腾起来直视着多克斯的挑衅眼神。他灵魂深处的魔鬼咆哮着,冲我吐着唾沫。我们站在那里对峙了很久,外人看起来我俩只是凝视,但实际上是两个捕猎者在尖叫着较量。
有人在说着什么,但全世界已经只剩下了我和多克斯,和两个藏在我们心底的黑影子在跃跃欲试。我俩谁都没听见别人在说什么,只是背景上一阵烦心的嗡嗡声。
德博拉的声音穿透迷雾刺了进来。“多克斯警官。”她说道,声音有些强硬。终于多克斯朝她转过头,魔法解除了。我不禁有些得意和开心,为黑夜行者的神力得胜,还有就是我终于让多克斯先转开了头。我好好地重又把自己隐藏起来,向后退了一小步,仔细端详起我那一度强大无比的复仇者来。
多克斯警官是部门杠铃纪录保持者,不过他现在不大想能很快刷新自己记录的样子。他很憔悴,除了眼睛里闷烧的怒火之外,他几乎是虚弱不堪的。他用两只假脚僵直地站在那里,两臂悬垂在身体两侧,每只手腕部位突显出好似老虎钳手柄那样的东西,微弱地闪着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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