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长时间没有回答,我感到有点意外。最后她用胳膊肘把门再开大了一点,说:“你……请进好吗?请吧。”
她说话吞吞吐吐、语无伦次,这副样子是我以前从未遇到过的,因此我十分惊讶,再看看她的衣着我简直就惊呆了。那件衣服叫做睡衣,要不就是叫女式睡衣吧。考虑到衣服上使用的纤维数量,那玩意儿也的确是随随便便做成的。不管正确的名称是什么吧,反正她穿的就是那玩意儿。看着她别出心裁的装束,我相信她这件衣服是专门为了我才穿的。
“请进吧。”她又说了一遍。
这也有点过头了。我的意思是,我到这儿干吗来了呀?刚才我拿看门人的性命进行试验时没有过足杀人瘾,现在仍然兴奋不已,我的脑后不断渗出抱怨的嘀咕声。迅速地审视一下我的处境,就不难发现我正在遭受亲爱的德博拉和那位黑夜艺术家拉锯式的双重折磨,可现在我却到这里来做一件正常人才会做的事,比如——嗯,比如什么呀?她肯定不愿意——我是说,难道她不会对我大发雷霆吗?这里究竟在发生什么?为什么会跟我有关?
“我把孩子送到隔壁邻居家去了。”丽塔说着,屁股一翘,把门关上了。
我走了进来。
我可以想出许多方式来描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但不管哪一种都不是准确的。她走到床前。我跟着她。她坐了下来。我也坐下来。她满脸不舒服的样子,不断地用右手搓着左手,好像在等什么。我也不知道她等的是什么,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仍在想着刚才没有完成的尸体肢解工作。要是再有一点点时间就好了!那样的话我的事情就会做得很圆满。
就在我想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察觉到丽塔无声地哭了起来。我瞪着她,极力抑制住脑海里对看门人皮开肉绽,没有血迹的想象。我怎么也猜不出她哭泣的原因,不过既然我在假装正常人这一方面进行过长时间、艰苦的训练,我得想个办法安慰她。我靠近她,用一只胳膊搂着她的肩膀。“丽塔,”我说。“乖乖别哭了。”这种讨好人的话我平时是说不出口的,但是许多专家对此都持赞成的态度。效果的确不错。丽塔朝我扑过来,把头靠在我的胸口上。我紧紧地搂着她,这样一来我就能看见自己的手了。不到1个小时前,这只手还握着一柄明晃晃的片鱼刀,刀尖对着那个看门人。想到这儿,我一阵眩晕。
真的,我的确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事情就是这个样儿。刚才我还用手拍着她,嘴里念叨着:“乖乖,别哭。”与此同时我的眼睛仿佛看见了自己手上握着绳子,只觉得那种感觉像脉搏穿过手指,一股力量和光亮突然涌起,尖刀一下子扎进加沃斯基的腹部。接着——
就在这时,丽塔抬起头来看我。我理智地回望了她一眼。也不知是怎么搞的,我看见的不是丽塔,而是一堆整整齐齐、冰冷无血的尸体残肢。我在自己裤袋扣上抚摩的也不是丽塔的双手,而是黑夜行者得不到满足的尖叫。又过了一会儿——
嗯。还是有点不可思议。我是说,就在那张床上。
这究竟是怎样发生的呢?
我爬上那张小床的时候,已经筋疲力尽了。平时我并不需要太多的睡眠,可今天我觉得需要足足睡上36个小时才成。晚上遭遇到的一连串变故,崭新的经历带来的心理压力——这一切把我折腾得疲惫不堪。特别是加沃斯基这个可恶、软弱的小人耗费了我巨大的体力,一个晚上我就把供一个月使用的肾上腺都消耗光了。我甚至无法去考虑这些事究竟意味着什么:刚才驱使我疯狂而鲁莽地飞奔而去到外面去的那股冲动,还有跟丽塔之间发生的不可思议的事。我趁她睡着的时候,离开了她,这时她的心情比我刚进去时好多了。但是可怜、阴森、精神错乱的德克斯特再次没有了线索。我的脑袋一挨上枕头,几乎马上就进入了梦乡。
我像一只没有骨头的鸟儿迅疾地翱翔在城市的上空,刺骨的冷风在我的四周呼啸着,推动着我,把我推到月光在海水上洒下一道道涟漪的地方。我闯进那间狭小、冰冷的杀人房间,那个身材矮小的看门人抬起头来望着我,伸开四肢,在刀尖下笑个不止,由于发笑时用力过猛,他的脸扭曲变形。忽然他不再是加沃斯基,而是一个女人,那个拿着刀的男人仰起头看着我漂浮在旋转的、红彤彤的内脏上方,就在那张脸朝上抬起来的时候,我听到哈里在门外说话,我转过身来,这才看清桌子旁边的那个人是谁,可是——
我醒了过来,头痛得很厉害,简直就像一个甜瓜给人劈开了似的。我觉得自己的眼睛一直都是睁开的,可是床边的时钟指着五点十四分。
又做了一个梦。又一个长途电话打到我幻觉的热线上。难怪我大半辈子坚决不肯做梦。太傻了,都是一些毫无意义、肤浅易懂的象征。完全是一种无法控制的焦虑情结,一些令人生厌的、公然的胡说八道。
现在我再也睡不着了,脑子里不停地闪现出一些孩子的形象。如果一定得做梦的话,为什么不做一些跟我有关、十分有趣而又新鲜的梦呢?
我坐起来,揉着太阳穴,这里的脉搏急剧跳动着。可怕、枯燥的无意识像水滴一样,流向下水道。我坐在床沿上,睡眼惺忪,昏昏沉沉。究竟发生了什么呀?为什么不发生在别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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