惧怕?会是谁呢?会让人类恐惧的,只有人类自己。
“惧怕的对象是谁呢?”
“刚才不是说了我不知道吗!不过,应该不是我们平时的对手——小混混或黑社会。”
“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崇仔从鼻子里笑了一声:“那些家伙害怕的不是外部的监视,而是伙伴之间的监视网。简直就像一党独裁时代的苏联。”
由恐惧引发的背叛和告密横行。我读过肖斯塔科维奇的评传,所以可以想像那种气氛下的一部分情形。
“是吗?明白了。”
崇仔声音的基调发生了变化。与平时的冰冷不同,这次有微妙的温度,像冰开始融化的时候。
“那个志愿者的代表说有些流浪汉受了轻伤,但事实上不止是这样,只不过他们一般不会去医院。好像有几个人被弄得半死不活,然后被逐出这条街。所以阿诚,你也要小心点。”
我大吃了一惊。国王在担心我的人身安全。
“知道了。我会尽量多注意的。”
崇仔笑着说道:“那你就多注意点吧。像你这样很会搞笑的人,如果从池袋消失的话,我会有点寂寞的。”
原来我只是国王喜爱的玩具?我没有说再见,而是直接啪的一声挂了电话。这个世界上难道没有可以告发国王的地方吗?
※
第二天开了店,我立马飞奔到街上去了。现在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但即使这样,走到街上,在寻找蛛丝马迹的最初瞬间,心里感觉还是很激动。在秋风中,我的目的地是名单上的第一个地址。
出了东口,沿着明治通朝新宿方向走。拐过大鸟神社的小路,就可以看到一座古老的人行天桥。这里紧挨着干线道路,一定非常吵,很难入睡。在阶梯的下面是用硬纸板做的像棺材一样的流浪汉的窝。如果空着手去别人家聊天,我会觉得不好意思,所以在附近的便利店买了饭团、水果和绿茶饮料。
“你好,阿元在吗?”
没有回音。过往的人看到我朝着一个硬纸板的屋子喊话,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我又喊了几声,还是没有回音。是不是出去了呢?没有办法,我敲了敲屋顶的部分。
“你好,我是纽带协会的人。请问有人在吗?”
“谁呀?好吵!人家正在睡觉呢。”
从棺材里传出响亮的声音,着实让我吃了一惊。随着嘎吱嘎吱的声音,侧面的硬纸板被移开了,从里面露出一张头发花白满脸胡子的面孔。那张脸从地面朝上瞪着我。我蹲下来,给他看了纽带协会的会员证。
“我想做一些问卷调查,我叫真岛诚。你是阿元吧?”
上了年纪的男人的眼睛—直盯着我手上提的便利店的塑料袋。
“我没有什么跟你说的。小哥,你手里拿的是什么,给我的慰问品吗?”
我连袋子一起递给了他。阿元接到后,蛇一样敏捷地从硬纸板屋子中爬了出来。
“不好意思,这是我今天的第一口米饭。”
他赶忙撕开塑料袋,将饭团塞到嘴里。
“由于经济不景气和环保的双重影响,流浪汉的生活很难熬呢。现在不论是便利店还是盒饭店,买的材料都会控制到刚刚好,不会出现浪费的现象,所以任何餐馆的垃圾箱里都翻不出可以吃的东西了。”
阿元好像是个健谈的流浪汉。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服。鞋子应该是从什么地方捡来的,竟然是差不多全新的耐克。阿元狼吞虎咽地把慰问品吃了个精光,我在他旁边坐下。只因为和流浪汉一起坐在人行天桥的下面,此时我好像也变成了透明人,经过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朝我这边看。
“我从代表那里听说,最近在这一带筑巢的人,好像有很多都受伤了。”
阿元露出一丝狡猾的表情。
“流浪汉的生活,要和危险做邻居。一方面不知道高中生、初中生们会搞出些什么,而且我们的同伴中也有很多小偷。我离开这里的时候,都会随身携带全部的贵重物品。”
说着,他从运动服的上衣口袋掏出一部手机,是Docomo的新款,还带有无限流媒体电视功能。他抿嘴笑了笑,然后啪的一声打开手机。
“这个手机可以看电视节目。我有时还把它借给没有手机的人,一次收两百日元。这还是我的生财工具呢。”
我好像被对方带得太远了,不得不强行把话题拉回来。
“听说最近有好多人脸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还有人被打瘸了腿,关于这件事,阿元知道什么吗?”
穿着运动服的流浪汉吃完饭团后,慢悠悠地用牙签插了一块切好的菠萝,送到嘴里。
“嗯,关于那件事,我不是太清楚。这个菠萝还真甜呢。有好几个月没有吃过水果了。”
在步行天桥的阶梯下面,我眺望着明治通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和流浪汉—起坐在地上,感觉有点奇怪。貌似很难强行获取到信息,于是我们随便聊了聊八卦。都是一些很普通的话题,比如,今年夏天不正常的天气、北京的奥运会、这条街上哪家餐厅的剩饭最好吃等等。聊天时还交换了各自的手机号码。虽然对方是顽固的流浪汉老头,但是他也很高兴看到自己的电话簿上又增加了一个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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