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郎垂下眉点了点头,“对方叫冈崎先生尽快解约,还说不能继续花钱在没有才华的家伙上头。”
“没有才华的家伙……”铁夫喃喃说着指了指自己,接着指向我。
“冈崎先生怎么说?”
“他说‘做完这一张就好。’”五郎叹了长长的一口气,再缓缓吸气,“冈崎先生已经尽力了。”
“最后一张专辑啊……”铁夫低喃着。
听了这番话,我发现自己其实没有受到太大打击,或许是早有觉悟吧。“不过要是这张专辑卖起来,说不定唱片公司也会改变心意呢?”
“繁树你应该最清楚啊,”五郎咧嘴笑了,“下一张也不会卖的。”
也对。——我一句话到嘴边又吞回去。这次录制的每一首歌都和我们一贯的曲风相去不远,当然比起刚出道时进步了许多,乐曲营造的氛围也更深刻,我们自认交出了相当不错的作品,但没有任何道理或根据能保证“一直红不起来的团这次的专辑肯定大卖”。
“没有人了解我们的音乐啦。”五郎语带自嘲地说:“而且最要命的是,我们太麻烦了。”
“麻烦?”
“因为我们深信自己的音乐是正确的。”
“一语中的哦。”我说。
“就算有了谷先生操刀搞不好会大卖,我们也敬谢不敏呀。”
我无话可说。
“如果我的挫折是鱼,无论河川或大海都会由于其悲痛与滑稽而不再提供栖身之处吧。”
隔天,我在电车上读到这段文章。我将吉他箱靠在车门旁,倚着它翻开书。车内很空,但我不想坐下,电车有节奏地轻微摇晃,我的身体感受着透过车门传来的震动。
这本书大概两年前买来就一直塞在书架上,刚才出门时偶然看到便扔进包包里。刚翻开的时候,视线一直在文字上绕来绕去,读不进脑袋里,后来才渐渐被内容吸引。虽然有些受不了接二连三出现矫情的感叹,小说中个性纯朴木讷的主角逞强地说着:“世界并没有抛弃我!”那日渐成长的身影却吸引了我,回过神时,我已经拿出笔记本记下书中文句。
一到录音室,冈崎先生一如往常睡在黑沙发上,只见他一边抬眼看着我道早安,一边缓缓起身。
我想起昨晚五郎那番话,就是关于唱片公司和冈崎先生的争执,我连忙甩了甩头。“五郎还没到吗?”我问。
我在音控室这头张望里面的录音间,只看到亮二和铁夫。
“还没。老样子喽。”冈崎先生看了看时钟。
“嗳,繁树,歌词不改了吧。”这时,面对着录音设备的制作人谷先生转过头看着我,他身后坐着一名神色阴郁的工程师正在调音。
谷先生留着刘海,生来一张仿佛依然歌咏着学生时代的娃娃脸,实纪年龄却大我们一轮,我还满想问他你这一轮的岁月都在干些什么。
“到这个阶段再改歌词还得了。”他说。
最后这首歌的歌词我自己一直不是很满意,我坚持改到无法再改为止。
“不,我还是想改一下。”
“不会吧。”谷先生一脸不悦。
我拿出插在牛仔裤后口袋的文库本,翻开书说:“冈崎先生,我想唱这本书的文章。”
“书的文章?”
“我灵机一动想到的。如果小说的文章不是以朗读的方式,而是配上旋律用唱的,我觉得应该很有意思。”我告诉他我在电车上想到的点子。
“这样啊……”冈崎先生将文库本拿到手上。
“嗯,这是我整理文章之后写下来的歌词。”我把在电车上随手写在笔记本上的歌词递给冈崎先生,他一边读着我折角做记号的那一页一边接过笔记本。
“我说啊,要是抄袭人家的文章会有麻烦喔。”谷先生说。
“才不是抄袭呢!是引用啦,引用。”我顶了回去,但其实我并不清楚法律上是怎么界定的。
“如何?”
过了一会儿,冈崎先生抬起头说:“很有趣。”摇晃着他那魁梧的身躯笑了。我想起当年把还是业余乐团的我们带去居酒屋,豪气地说着“爱吃什么尽量点哦!”的冈崎先生,那时他仍任职于某知名经纪公司。
这时身后的门打开,五郎走了进来。我抱怨道:“你很慢耶!”五郎看了一眼冈崎先生,又看了看我,很快地移开视线。
“快点进去录音了啦。”谷先生一脸不耐烦。
五郎什么也没说,将包包放在沙发旁。我看向录音间,负责吉他的亮二正默默地调着音,铁夫的鼓也设定好了。
“喂,五郎,拿去。刚出炉的歌词。”冈崎先生把我的笔记递到五郎面前。
“还是改了啊?”这首歌一路练下来不知道改了多少遍歌词,五郎却没有想象中的反弹,可能是他也不甚满意之前的歌词吧。他接下笔记看过一遍,“嗯嗯——”他看了我一眼,“满有趣的嘛,繁树。”
接着他轻声试唱了起来。
“可是是抄袭喔。”我噘起下唇斜眼瞄着谷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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