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大石仓之助闷闷不乐地回到座位上。一想到不知该怎么向团队成员们解释,我的心情非常沉重。一旦少了两个人手,位于远方那好不容易看见的终点又将消失无踪了。
我把企划书放到办公桌上,带着手机离开了办公室,我打算先试着联络五反田正臣。
不把真相问清楚,我无法继续下去。
虽然加藤课长说五反田没接电话,我还是想试试看,因为他搞不好会接我的电话。并不是我自侍人缘好,而是我很清楚,如果换作是我,一样不会接加藤课长的手机或公司打来的电话。
我走下电梯旁的安全梯,来到楼层之间的平台,拨了五反田正臣的手机号码。
我一边听着待接铃声,一边想起,确实好一阵子没看到五反田了。这时手机突然传出了话声:“渡边吗?”
“五反田前辈。”
“好久没和人说话了。”他的口气听起来气定神闲,声音却在颤抖。我第一个感觉是,这很不像平日我所认识的他。
我把加藤课长的那些话重复了一遍,问他:“课长说的是真的吗?”
“要命,怎么偏偏是你来收我的烂摊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边说话边思考,他的声音软弱无力,这也完全不像平日的他。
“‘偏偏’是什么意思?而且,这个案子不是很简单吗?”
“只是在页面上增加一些输入栏位而已。”
我在脑中走了一遍增加输入栏位时所需的各项作业程序,怎么想都不是太大的难题。
“既然这么简单,你为什么要逃走?还是一时不爽就不做了?”
“早知道就别在意那些细节,草草做一做,把案子交出去就好……”
“你现在在干嘛?”我打断他的话。
“学习用电脑,还有学习过生活。”
“什么意思?”
“既然眼前一片黑暗,只好把自己当成小婴儿,一切从头学起了。现在可没时间让我沮丧。”
五反田正臣的每句话都颠三倒四,我有些不耐烦了起来。
“渡边,你脑筋很好,是个很优秀的系统工程师。”五反田正臣说。
“干嘛突然讲这个?”
“可是呢,这个世界比你想像的要恐怖得多,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
“被谁监视着?加藤课长吗?”
五反田正臣哈哈大笑,“你真爱说笑。不是他,是更可怕的人物。”
“不就是在页面上增加一些输入栏位吗?怎么会扯到这个?”
“看到奇妙的程式,就会想加以分析,这是很正常的反应吧?”五反田正臣难得说出很像系统工程师会说的话,“所以,我就一头陷进去了。那案子真的很危险。”
“你发现什么可怕的东西了吗?”
“我完全无法自拔。”
无法自拔,这句话让我想起数年前,五反田正臣曾写过一个架构单纯但破坏力惊人的程式,功能很简单,就是上机执行后,会将硬碟内的所有档案删得一干二净。虽然功能本身平凡无奇,他却兴致勃勃地不断研发改良,还兴奋地对我说:“只要一执行这玩意儿,任何系统都会被消灭哦,最近我迷上这个了,完全无法自拔。”
“这种程式要在什么状况下使用?”我问。
“要是案子实在无法如期完成,索性在电脑上执行这个程式,然后逃走。”他答道。
“这并没有解决事情吧?”
“话是这么说啦,但你知道吗?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可不是什么回忆或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牵系。”
“不然是什么?”
“是电脑里的资料。”
“不是吧?”
“所以,宣称要把电脑里的资料全数删除,是一种相当有效的威胁方式。在以后的年代,绑架犯的绑架对象将不再是小孩子,而是电脑。”就这样,五反田正臣开开心心地做出了那个删除一切资料的程式,还说:“这种东西啊,一迷上就停不下来了,这就是系统工程师的天性。”
的确,我们系统工程师向来追求更精简。更泛用、更单纯易懂的程式;换句话说,我们不断追逐的正是“美丽”的程式。
但就我所知,五反田正臣一次都没用过那个破坏系统程式。不是他不敢用,也不是他没机会用,而是他察觉到一件事——“想要破坏系统,还有更简单快速的方法,像是用力踹机器一脚,或是往机器倒上一杯掺糖的咖啡牛奶。”换句话说,比起程式的美学,物理性的破坏更赢得了他的青睐。
“什么东西让你无法自拔?”我问电话另一头的五反田正臣。
“视而不见也是一种勇气。”
“勇气?那玩意儿被我忘在老家了。”
或许是因为听了我这句无聊话的关系,五反田正臣沉默了片刻。挂断电话前,他又问了我一句话:“你知道什么是危险思想吗?”
“危险思想?是指心里面想着可怕的事情吗?”
“嗯,可以这么说,但龙之介老弟给了一个更有趣的诠释。”
“哪个龙之介老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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