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不能被简化的。
我想起井坂好太郎说过的这句话。人生若经过简化,反而被省略的部分才是最重要的,而那应该就是安藤诗织口中的“不少事情”。
“润也他认为只要拥有庞大的金钱,一定能改变这个世界,所以要将钱用在好的地方。”
“好的地方是指什么?”
“这又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就像我刚刚说的,我们一开始多半将钱花在捐款上,后来我们觉得光这么做是不够的,三十多岁那段时间,我们俩前往全国各地旅行,一边上赛马场或自行车赛场赚钱,一边寻找花对钱的管道或需要金钱救助的人。”
这是一对或可说优雅、或可说好事的夫妇的旅行。
“当时的我跟润也真是太狂妄自大了,对吧?”七十多岁的安藤诗织责备起三十多岁时的自己。
“旅行中发生了些什么事呢?”这不是为了找话题和她闲聊,我是真的很感兴趣。她转头望着屋外的庭园说道:“我年纪大了,差不多都忘光了呢。”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忘了,只见她接着轻叹了口气说:“不过倒是遇过几件有趣的事。”看她的神态,仿佛已逝的安藤润也正站在庭园中提醒她从前发生过哪些事。
接下来,她说了这样一段故事。
安藤润也与诗织在刚开始旅行的时候,曾在关东近郊某个小镇待了一星期。当时那附近有个政治团体的集会,他们想和该集会的主办者谈一谈。某天夜晚,他们在闹区的小巷里遇见一名站在路边揽客的烟花女子,当然这样的景象并不稀奇,但当安藤润也看见有个小孩一边喊着“妈妈”一边朝那女人走近,不出得停下了脚步。
女人大约二十多岁,身材娇小,脸上的妆虽浓,却带着稚气。此时已是深夜,小孩一脸睡意,蹭在女人的身旁喊着“妈妈”。
“乖,到大哥哥们那边去。”女人的困扰神情中带着一抹罪恶感,努力想将小孩推开。
“喂,快过来睡觉,别打扰妈妈工作。”数名年轻人讪笑着硬是将小孩抱起,朝着停在路旁的箱形车走去。
安藤润也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开口问道:“诗织,你觉得他们在干什么?”
“我猜呢,”安藤诗织根据眼前的景象发挥起想像力,“那位妈妈缺钱,所以在路上揽客。而当妈妈在接客的时候,那几个年轻人就负责帮她照顾小孩。大概是这么回事吧?”
“会不会是那几个年轻人要她出来卖身?”
“或许吧。”
“好,我们去证实看看是怎么回事。”安藤润也说着朝路边的女人走近。一开始女人以为有客人上门,露出既开心又紧张的表情,但当她见到诗织跟在安藤润也身旁,脸色顿时一沉,问道:“干什么?”
“你是为了钱才这么做吗?”安藤润也问道。
“不然呢?”
“为了还债?还是赚生活费?”
安藤润也的语气非常平淡,那段时间,他常挂在嘴上的就是:“缺钱虽然是严重的问题,但并不可耻。在人生的各种烦恼之中,能够以金钱解决的都算是单纯的。不道当然还是必须严肃对待就是了。”
然而这种单纯的烦恼却毁了许多人的一生,这一点让他觉得很悲哀。
女人一阵错愕,也起了戒心,正打算躲开,一如安藤夫妻所预期,箱型车内那几个年轻人察觉不对劲,下了车过来将安藤润也与安藤诗织团团围住,“别打扰她做生意。”
根据那群年轻人的说法,女人欠下了大笔债务,不得不白天上班、晚上卖身来还债。至于这群年轻人,则是金融业者雇来监督女人的。“即使早晚工作,她赚的钱连付利息都不够呢。”一名年轻人笑着说道。
“这样啊。”安藤润也只是这么回答,诗织便猜到他想帮女人还债。果不其然,安藤润也接着说道:“那我来替她还吧。”
那群年轻人哈哈大笑,“你知道她欠了多少吗?这笔债是她那个失踪老公之前做生意失败欠下的,金额高达八位数,光是零就有七个呢。”
“咦?这样就够了吗?”安藤润也故意装出惊讶的表情,安藤诗织心下了然,立刻从皮包取出一本存折递了出去。
年轻人接通存折翻开一看,瞬间瞪大了眼,“真的假的?一他们的语气中充满了兴奋。
“就用这些钱抵她的债吧。”
“你是傻子吗?”
“不过呢,既然我能够满不在乎地拿出这么大一笔钱,你们应该也猜得到我不是普通人物吧?”
“咦?”年轻人显得有些胆怯。
“如果你们将钱私吞,或是继续找她的麻烦,我会花钱请人把你们揪出来,给你们苦头吃,我看起来像不像有这个能力?”
“像、像。”一边的安藤诗织盘起胳膊,频颊贴头。
“有钱能使鬼推磨,比你们更凶恶,更精明的人,都会乐于接受我的雇用。这样你们清楚了吧?”
在场的年轻人和那个女人都愣住了,甚至怀疑自己遭到了戏弄,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在这莫名其妙的场面中,唯独安藤夫妻脸上带着微笑,安藤润也继续落井下石:“不然这样好了,你们当中只要有人猜拳赢得过我,我就把那本存折送他。”年轻人一听,更是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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