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希望他们多喊一会儿。像是喜欢吵架的人一般不怎么喜欢打架,真正喜欢打架的人往往站在人群中一言不发,等到情绪到位的时候便冲上前去一发不可收拾。他们懒得去吵架,懒得因为口水战而浪费体力。所以我倒是希望他们多喊一会儿,喊到疲惫的时候,心中的怒气也就自然而然完全消减了。
姜爱兮突然笑了,笑颜如花,那样的放肆,她看着周围的人群,歪着脑袋,一脸玩味的表情。幺伯站在姜爱兮前面,他手中挥动着那只鞋,我虽然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但是非常清楚地看到了他的表情——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地愤怒过。
就在幺伯正激动的时候,不知道谁又脱了一只鞋,狠狠地丢了上去,打在了姜爱兮的肩膀上,用力之大,导致姜爱兮差点儿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她稳了稳身子坐直,将那只鞋摆放在身边,这一刻,倒是这个孩子像个大人,下面那些癫狂的大人倒像是一些心智尚未发育完全的孩子,他们如此地激动,根本不懂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让自己所有的感情全部挂在脸上,太过外露导致自己毫无秘密可言,一个眼神就被别人读懂了心思。
现在倒是坐在地上的姜爱兮让我觉得更感兴趣,她嘴角微微的笑意还有那略显嘲讽的上扬嘴唇,让我好奇她的心里现在到底在想着什么。
姜爱兮始终一言不发,这一边只有三个人,姜爱兮、姜少奶奶和幺伯三人,年迈的幺伯站在她们母女前面,企图用自己已经弯曲佝偻的身体保护二人,我对此有些担忧。
事情往往就是在突然之间爆发的,突然有人冲了上来,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一把抓住了姜爱兮的头发,冲着大家摆手示意让他们暂时停下来。
也许只有同伴的要求才是可以被理解的,众人的声音一下变小了,他们看着冲上来的那个男人,我对他有些印象,他是个瘸子,他的妻子因为姜爱兮的预言没几天便离开了人世。
“族规里面有交代,凡是做了伤害家族事情的人都要依照族规处理……”
“吾辈不可伤吾己!”
“没错,就是那句话,姜爱兮做了这么多的事情,我们都忍了,但是她今天说的这些话,我觉得我忍不了了!到了该处罚她的时候了,天子尚且与庶民同罪,你姜爱兮本来就是姜家的罪人,如果不是你的话,姜家的香火也许还不会这么早断了,怎么能再纵容下去!”
说话间,姜爱兮被他死死地抓着,人群之间默契地让开了一条路,“去祭祖台!”
祭祖台是这个村落中惩罚罪人的地方,和菜市口差不多的概念,姜爱兮神情从容,她一把推开了抓着她的那只大手,拍打拍打身上的尘土,一身红衣从人群之间走过。
姜少奶奶冲了上去,“不行!爱兮是姜家唯一的后代了,你们不能这样做,你们这样做的话姜家就真的断了后了!谁想动爱兮一下除非先杀了我!”
她抱着女儿大声地哭嚎着,那几句话说到最后的时候已经完全变成了呜咽的呻吟,姜爱兮倒是非常镇定,她轻抚着母亲的头发,她的发髻有些松散,姜爱兮帮母亲重新把发髻整理好,一脸从容,母女的关系好像颠倒了过来,好像姜爱兮是母亲,正抚慰着怀中的幼女。
☆、暗水贞楼31 六岁的死刑犯(1)
周围的人丝毫不顾姜少奶奶的劝阻,“连她一起送了去!自不教父之过,只剩下母亲当代替父亲的职责,姜爱兮走到今天这一步,她的母亲罪孽不浅!”
这句话不知道是谁说出来的,但是很明显代表了大家的意思,在人群中很快引起了共鸣,有人从人群之中冲了出来,拉扯着姜少奶奶,将她们母女分开。
幺伯冲了上去与他们撕扯在了一起,但却只是徒劳,他努力了半天,之前在村子里的威信现在全然不在,他只是姜家仆,生是姜家人死是姜家鬼,为了保护姜家的主子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不知道是谁抓住了他的胳膊,谁在他肚子上打了一拳,幺伯纵然有铁一般的意志,也无奈身体不如年轻人。
他突然跪在了地上。
就这样,幺伯跪在了那里,久久没有站起来,他一直没有说一句话,那扑通跪地的声音非常清楚,像是惊雷一般炸在了每个人的心里,不断有人上前想要把他拉起来,“幺伯,别这样儿,你守不住姜家了。”
这句话是幺伯无法接受的,但是他并没有起身反驳,久久地跪在地上不肯站起来也不肯说话。
周围的人好像一下子平静了下来,他们沉默了,一言不发,最后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相继离开了。
姜家老宅的门前恢复了往日的安宁,人们从这里经过,只是看一眼,没有驻足没有停留,一道高墙,墙里墙外是不同的世界,幺伯跪在这里,守护着一墙安宁。
我将幺伯和姜少奶奶分别扶了起来把他们送进了院子里,坐在厅内,大家都不说话,姜爱兮高坐在太师椅上,一身红裙沾了土,她从容地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之前发生的事情好像都已经随着灰尘飘走。
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能有这样的表现确实令我觉得震惊,她的面容安详,非常得平静,我想就算是我也不能在暴风雨停歇之后如此快速地恢复过来。但是实际上,姜爱兮这样平静是因为她从未激动过,众人的厮打喧闹和争吵根本无法打动她,根本无法让她有任何感觉,被她不在意的人不管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在她的眼里就像一颗沙一样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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