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隆维斯特在清晨时分离开办公室,准备搭出租车前往大饭店时,仍无安德雷的消息。他再一次想说服自己,是他反应过度了,安德雷可能随时会从某个朋友家打电话来。但忧虑挥之不去。他隐约意识到又开始下雪了,人行道上遗留了一只女鞋。他拿出三星手机,用Redphone app打给莎兰德。
莎兰德没接,这令他更加不安。他又试了一次,并透过Threema app传送一则短信:“卡米拉在找你,马上离开!”这时他拦下一辆从贺钱斯街驶来的出租车,司机对上他眼神时吓了一跳。那一刻的布隆维斯特流露出一种坚决而危险的神情,更糟的是司机有意攀谈,他却不予理会,径自坐在阴暗的后座,发亮的双眼中满是担忧。
斯德哥尔摩市区冷冷清清。风雪缓和了,但海上依然白浪滔滔。布隆维斯特望向另一侧的大饭店,犹豫着是否干脆就别管和尼丹姆先生见面的事,直接去找莎兰德,不然至少也安排一辆警车过去。不行,没有事先警告她之前不能这么做。要是再次泄密,后果不堪设想。他又打开Threema app写短信:“需要我求救吗?”
没有答复。当然不会有答复。他付了车钱,下车,心事重重。他推开旋转门进入饭店时是凌晨四点二十分,早到了四十分钟。他做事从来没有提早四十分钟过。但他心急如焚,将手机交给柜台前,打了通电话给爱莉卡,要她试着找到莎兰德,并与警方保持联系。
“要是有任何消息,就打到大饭店,转接尼丹姆先生的房间。”
“他是谁?”
“想见我的人。”
“在这个时候?”
艾德住六五四号房。门打开后,眼前站着一个汗臭淋漓、怒火冲天的男人。他与钓鱼照中那名男子的相似度,大约就如同一个宿醉的独裁者与其经过美化的雕像。艾德手里端着一杯酒,脸色阴沉、满头乱发,有点像只斗牛犬。
“尼丹姆先生。”布隆维斯特说道。
“叫我艾德,”艾德说,“很抱歉这么一大早就把你拖到这里来,但事态紧急。”
“看起来也是。”布隆维斯特冷冷地说。
“你知道我想找你谈什么吗?”
布隆维斯特摇摇头,往沙发上坐下,旁边的桌上摆了一瓶琴酒和几罐小瓶装的舒味思通宁水。
“当然了,你怎么会知道呢?”艾德说,“但话说回来,像你这种人却也难说。我调查过你。你应该要知道我最讨厌拍人马屁,嘴里会留臭味,不过你算是你们这一行的佼佼者,对吧?”
布隆维斯特勉强一笑,说道:“能不能直接说重点?”
“别紧张。我会说得一清二楚。你应该知道我在哪里工作。”
“不太清楚。”他老实地说。
“在迷宫,信号情报城。我在一个被世人唾弃的地方工作。”
“美国国安局。”
“答对了。你知不知道招惹我们是多愚蠢的事?你知不知道?”
“我明白得很。”他说。
“那你知不知道我认为你女朋友的最后归宿其实在哪里?”
“不知道。”
“监狱。要待一辈子!”
布隆维斯特尽可能露出平静、从容的微笑,其实脑中思绪转得飞快。莎兰德侵入美国国安局的计算机了吗?光是这么一想就把他吓坏了。如今她不只在逃避杀手的追杀,连美国的情报突击队也要倾巢而出来对付她吗?这听起来……听起来如何呢?听起来太不可思议了。
莎兰德的特质之一就是采取行动前,一定会仔细分析后果,不会贸然行事,哪怕只要有任何一丝被抓的可能,就会停手。所以,他实在无法想象她会如此愚蠢地冒险。的确,她有时候会让自己身陷险境,但那必然是权衡过利害得失的决定。他不肯相信她侵入了美国国安局系统,最后只落得这样的下场:成为此时站在他眼前这头暴躁乖戾的斗牛犬的手下败将。
“我认为你话说得太快了。”他说。
“你就继续做梦吧,老兄。但你也听到我刚才用了‘其实’两个字,很好用的字眼哦?可以有各种意思。其实我早上是不喝酒的,但现在手上却拿着酒杯,哈哈!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答应帮我一两个忙,你女朋友也许就能摆脱困境,安然无事。”
“我听着。”他说。
“好极了。不过你得先向我保证,不会把我当成报道的消息来源。”
布隆维斯特诧异地看着他,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你是什么告密者吗?”
“拜托,不是,我是一条忠心的老猎犬。”
“但你不是正式代表美国国安局。”
“你可以说我目前有自己的计划,有点像是办私事。所以,怎么样?”
“我不会引述你的话。”
“太好了。我还想确保一件事,我接下来要跟你说的话不能传到第三人耳中。你也许会觉得奇怪,我干吗向一个调查记者透露天大的消息,却又不许他泄漏半个字?”
“好问题。”
“我有我的理由。而我相信你——别问我为什么。我敢打赌你想保护你女朋友,而且你认为整件事的重点在其他地方。关于这点我说不定也能帮上忙,假如你准备要合作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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