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仅止于此,这桩丑闻在某方面还能说是情有可原。然而一旦有犯罪集团(蜘蛛会)加入,事件便自然而然依循着自身的邪恶逻辑发展了。布隆维斯特有证据证明殷格朗如何勾结声名狼藉的俄罗斯国会议员戈利巴诺夫与蜘蛛会的神秘领导人“萨诺斯”,向各科技公司窃取价值难以估计的点子与新技术,再转卖出去。不料这一切被鲍德教授发现了,导致他们丧心病狂地决定杀人灭口。这是整篇报道中最惊人的部分。美国国安局的最高长官之一明知有一位瑞典顶尖研究学者即将遭杀害,竟然不闻不问。
最令嘉布莉感兴趣的不是那些政治困境的陈述,而是人性的一面。布隆维斯特充分发挥了写作功力,他让读者领悟到自己生活在一个扭曲的世界,凡事不分大小都受到监视,凡是值钱的东西也一定会被不当夺取,她一想到就觉得毛骨悚然打哆嗦。
刚看完文章就发现有人站在门口,是柯拉芙,一身名牌服饰一如以往。
嘉布莉不禁想起之前是怎么怀疑柯拉芙泄漏调查信息的。当时在她看来柯拉芙是心虚惭愧,其实她只是对调查行动的不专业感到遗憾——至少在倪申认罪被捕后,她们有过一次长谈,而柯拉芙是这么跟她说的。
“就这样看着你走,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遗憾。”柯拉芙说。
“万物皆有时。”
“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会搬到纽约去。我想从事人权方面的工作,而且你也知道,联合国的一封工作邀约函已经在我桌上摆了一段时间。”
“这是我们的损失啊,嘉布莉。但却是你应得的。”
“这么说你原谅我的背叛了?”
“我敢说不是所有人都原谅了,但我会把它看成是你良好品格的展现。”
“谢谢,柯拉芙。待会在记者俱乐部替安德雷·赞德举行的追悼会你会去吗?”
“我恐怕得代表政府对这整件事作个公开说明。不过今晚稍晚,我会举杯向年轻的安德雷和你嘉布莉致意的。”
亚罗娜坐在稍远处注视着惊慌场面,心里窃笑。她看着欧康纳上将穿过整个楼层,看起来活像个被霸凌的小学生,而不像全世界最强大的情报机关的首脑。但话说回来,今天国安局内所有的大人物都感觉被愚弄又可悲,当然,只有艾德一人例外。
艾德其实心情也不好。他两只手臂挥来挥去,汗流浃背,脾气暴躁,但平日的威严丝毫未减。很明显,就连欧康纳也怕他。艾德从斯德哥尔摩带回了真真正正的炸药,造成大骚动,并坚持要对组织进行彻底的大改革。局长可不会因此感谢他,八成是更想把他送到西伯利亚去——马上走而且永远不要回来。
然而他什么也做不了。走向艾德的他显得好渺小,艾德却连头也没转过去,他无视于局长就如同无视于那些他理都懒得理的可怜混蛋,一开口交谈后,欧康纳的处境也丝毫未见改善。
大部分时间艾德都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虽然亚罗娜听不见谈话内容,却猜得出他们说了什么,或者应该说是他们没说什么。她和艾德已经详谈过一回,但他绝口不提自己如何取得这些信息,而且一点也没有妥协的意思,这她尊重。
如今他似乎决定尽可能利用此情势,亚罗娜也郑重发誓要挺身维护局里的团结,假如艾德遇到任何问题,她都会给予最大的支持。她还暗自发誓,倘若嘉布莉要来的传闻属实,她会打电话去,最后再试着约她一次。
艾德并不是故意忽视局长,他只是不会因为上将站在他的桌子旁边,就中断自己正在做的事——此刻他是对手下两名管控员大吼大叫。大约一分钟后,艾德才正视他,并且说出相当友善的话,这不是为了讨好或弥补自己的冷淡态度,而是出于真心。
“你在记者会上表现得很好。”
“是吗?”上将说道,“简直像地狱一样。”
“那你可以感谢我,让你有时间准备。”
“感谢你?开什么玩笑?全世界每个新闻网站都贴出我和殷格朗的合照。我也被连坐了。”
“那就拜托你从现在起把你自己的人管好。”
“你竟敢这样跟我说话?”
“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们现在正面临危机,安全问题又是由我负责,我可不是领薪水来表现礼貌的。”
“说话注意分寸……”欧康纳说道。
不料艾德猛然起身,壮得像头熊,也不知是想伸伸懒腰或展现权威,总之是把上司吓坏了。
“我派你到瑞典去收拾这些残局,”上将接着说道,“没想到你回来以后,一切都成了大灾难。”
“灾难本来就发生了,”艾德厉声反驳,“你跟我一样清楚。”
“那你怎么解释那本瑞典杂志刊登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都已经解释过好几百次了。”
“对,你的黑客。要我说根本纯属臆测,瞎扯淡。”
艾德答应过不把黄蜂扯进来,这个承诺他会遵守。
“那也是最高明的瞎扯淡,你不觉得吗?”他说,“那个该死的黑客,不管他是谁,肯定是破解了殷格朗的档案后泄漏给《千禧年》。这很糟,我同意,但你知道更糟的是什么吗?更糟的是我们本来有机会把那个黑客给阉了,让机密外泄到此为止,谁知道竟接获命令停止调查。你可别说你当时在努力地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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