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他说,“天气真是糟糕!以前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但仍乐于再重复一遍:我们赛纳能陪伴各位走这段旅程,真是无上的光荣,对我个人更是意义非凡。能为《千禧年》这样的杂志奉献心力,让我的工作更具意义,这让我想起自己进入这一行的初衷。麦可,你记不记得我们以前常常坐在剧院酒吧里,梦想着一起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当然,酒可也没少喝,哈哈!”
布隆维斯特似乎不记得了。但雷文没有这么好打发。
“放心吧,我不是想缅怀往事,也没有理由这么做。”他说道,“那时候,我们这个行业的银弹要多得多。光是为了报道一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发生的小小命案,就会租用直升机、包下当地最豪华的旅馆一整层楼,事后还会买香槟庆功。你们知道吗?我第一次去国外出差前,向当时的外国特派员伍夫·尼尔森打听德国马克的兑换汇率。他说:‘我也不知道,汇率都是我自己定的。’哈哈!所以当时我们常常给自己的费用灌水,你记得吗,麦可?那可能是我们最有创意的时期了。总而言之,我们要做的就只是尽快让东西印出来,反正怎么样都能卖得很好。但是今非昔比了,这大家都知道。我们如今面临激烈的竞争,现在报纸杂志想要赚钱可不容易,所以我认为今天应该稍微来谈谈未来的挑战。我绝不敢妄想能教各位什么,只是提供一点情况让大家讨论。我们赛纳委托人做了一些关于《千禧年》读者属性与大众观感的问卷调查,有些结果可能会让你们略感吃惊。但各位不该因此气馁,反而应该视为挑战,而且别忘了,现在外界环境正在发生完全失控的变化。”
雷文略一停顿,心中嘀咕着“完全失控”一词是否用错了?自己是否太努力想显得轻松而又有朝气?一开始用这种口气说话又是否过于戏谑,像在聊天?要是霍孔·赛纳就会说:“要说那些薪水超低的记者有多没幽默感就有多没幽默感。”但不会的,我会处理好,他暗下决心,我会让他们都站到我这边来!
约莫在雷文解释说所有人都有必要思考杂志社的“数字成熟度”时,布隆维斯特就已经放空了,所以他没听见雷文说年轻一代其实并不知道《千禧年》或麦可·布隆维斯特是谁。不巧的是,他就在这个时候觉得受够了,便走出去到茶水间,因此他也不知道那位挪威顾问阿朗·邬曼堂而皇之地说:“真可悲,他就那么怕被遗忘吗?”
但事实上,这是布隆维斯特此时最不在意的事。看到雷文似乎认为消费者问卷调查将能拯救他们,他很气愤,创造这份杂志的又不是那该死的市场分析,而是如火般的热情啊。《千禧年》之所以能走到今天,是因为他们将信念投入其中,投入到他们觉得正确而又重要的事中,而不是试图去猜测风向。他在茶水间里呆站了一会儿,心想不知爱莉卡要过多久才会来。
答案是大约两分钟。他试着从高跟鞋的声音估计她的生气程度。但等她站到他身旁时,却只沮丧地笑了笑。
“怎么了?”她问道。
“只是听不下去。”
“你应该知道你这样做会让人觉得超级尴尬吧?”
“知道。”
“我猜你应该也明白只要我们不点头,赛纳什么也做不了。掌控权还是在我们手上。”
“才怪。我们是他们的人质呀,小莉!你还不懂吗?要是不照他们的意思做,他们就会抽手,到时我们就只能光着屁股干坐在那里了。”他怒气冲冲地大声说道。见爱莉卡摇摇头嘘了一声,他才又放低声音说:“对不起,是我在闹脾气,不过我现在要回家了,我需要好好想想。”
“你最近的工作时数未免太短了。”
“我想我还有很多加班时数没补休完。”
“这倒也是。今晚想不想有人作伴?”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爱莉卡。”他说完便离开杂志社,走上约特坡路。
狂风冷雨吹打得他咒声连连,一度甚至想冲进口袋书店,再买一本英文侦探小说来逃避现实。不过最后他还是转进圣保罗街,就在经过右手边的寿司店时手机响了。本以为一定是爱莉卡,没想到是女儿佩妮拉,他这个父亲已经因为为女儿做得太少而心怀愧疚,她肯定是故意挑这最坏的时机来联络他。
“嗨,亲爱的。”他说道。
“什么声音那么吵?”
“应该是暴风雨的声音。”
“好啦,好啦,我很快就说完。我申请到毕斯科普斯阿诺学院的创意写作班了。”
“这么说你现在想当作家啰。”他的语气太刻薄,近乎讥讽,无论如何都对她不公平。
他本该说声恭喜,祝她好运就得了,只是佩妮拉这么多年来一直很不顺,老是在基督教派与课程之间跳来跳去,一事无成,如今又再次改变方向,实在让他感到筋疲力尽。
“我好像没有感受到一丁点的喜悦。”
“抱歉,佩妮拉,我今天的状况有点不好。”
“你的状况什么时候好过?”
“我只是觉得以目前的大环境看来,写作恐怕不是好的选择。我只是希望你能找到真正适合你的路。”
52书库推荐浏览: [瑞典]大卫·拉格朗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