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课业表现突飞猛进,获得许多奖学金与荣誉,最后还进了麻省理工学院的电机工程与信息科学系就读——以他种种的不利条件看来,这简直有如奇迹。他的博士论文探讨一般对于新的非对称式加密系统[3](如RSA)某些特有的恐惧,随后陆续接下微软和思科的高级职位,最后才被延揽进马里兰州米德堡的国家安全局。
即使抛开青少年时期的犯罪行为不论,他的资历也不符合这个职业。大学时期他大麻抽得很凶,也曾一度大谈社会主义甚至无政府主义的理想,还因为伤人被逮捕过两次——不是什么重大案件,只是在酒吧打架。他的脾气依然火暴,凡是认识他的人都尽可能不去招惹他。
然而国安局看到了他的其他长处,除此之外,也因为那是二〇〇一年秋天。当时美国的资安部门极缺计算机技术人员,几乎是谁都聘用。接下来的几年间,谁也没有质疑艾德的忠诚度或爱国情操,就算有人想质疑,他的优势也总能盖过缺点。
艾德不只是天赋异禀,他还有一种略带偏执的个性,一种追求精准的狂热和风驰电掣般的效率,在在显示他正是负责为美国最高机密部门建立信息安全系统的最佳人选。他的系统肯定无人能破解。对他而言,这关乎个人荣辱。他很快就让自己成为米德堡不可或缺的人,甚至到了不时地有人大排长龙等着向他咨询的地步。怕他的人不少,因为他经常口出恶言,还曾经叫国安局的头儿去死,就是那个传奇人物查尔斯·欧康纳上将。
“动一动你他妈的那个忙碌的脑袋瓜想想,很可能就会明白了。”当上将试图评论他的工作时,艾德如此咆哮道。
但欧康纳和其他所有人都忍气吞声。他们知道艾德又吼又叫是有道理的——可能因为同事对于资安规定一直粗心大意,或者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尽管以他被授权的层级,差不多什么信息都能取得,尽管近几年来,国安局已被左右两派人士视为魔鬼的化身、奥威尔笔下的老大哥,而饱受猛烈抨击,他仍不止一次涉入部门里的其他业务。在艾德看来,只要他的安全防护系统保持精准完美,组织想干吗都行。由于他尚未成家,多少相当于住在办公室里。
偶尔喝起酒来,他会变得对过去异常伤感,但除此之外,并无迹象显示他曾将自己的工作内容告诉过外人。在外边的世界里,他始终守口如瓶,要是有人问起他的职业,他总有一套反复演练多次的掩护说辞。
他之所以能平步青云,成为国安局最资深的安全主管,并非运气,也不是靠着阴谋或操作。艾德和手下的团队加强了内部监控,“以免忽然冒出新的告密者,给我们来个迎面痛击”,并在连续几天不眠的夜里创造出他昵称为“翻不过的墙”或“凶猛小警犬”的东西。
“没有得到允许,哪个王八蛋都进不来,哪个王八蛋都不能乱搜乱找。”他这么说道,而且非常引以为傲。
他一直都很自傲,直到十一月灾难发生的那个早上为止。一开始那是个晴朗美好的日子。艾德挺着累积多年而成的大肚腩,以独特的姿态从咖啡机那头摇摇摆摆晃了过来。他仗着自己的资深地位,全然不顾服装规定,穿的是牛仔裤搭配红色法兰绒格纹衬衫,衬衫腰围处的扣子没全扣上。他叹了口气坐到计算机前面。今天人不太舒服,背部和右膝盖发疼,让他忍不住暗暗咒骂老同事亚罗娜·卡札雷斯不该在前一晚千方百计说服他出去跑步。她根本就是虐待狂。
幸好没有非常紧急的事情要处理,只须发送一则内部备忘录,告知与大型IT公司合作的COST计划负责人一些新程序,他甚至更改了代号。但工作并未持续太久,才刚刚用他惯有的浮夸口气写了几句:
为避免任何人再度受愚蠢习性所诱惑,也为了让所有人提高警觉,像个偏执的优秀信息组干员该有的样子,我只想指出……
就被警示音打断了。
他并不怎么担心。他的警告系统非常敏感,信息流中稍有偏差就会有反应。一定是发生异常现象,可能是通知有人试图超越权限作业或是某些小干扰。
结果他根本还来不及探查,一转眼就发生了十分诡异的事,诡异到让他有好几秒钟都不肯相信,只是坐在那里瞪着屏幕看。不过他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有个远端存取木马侵入了国安局内部网站NSANet。要是在其他地方,他会暗想:这些王八蛋,非整死他们不可。但这里是管控最严密的地方,他与手下今年才仔仔细细爬梳过上百万次去侦测每个细微弱点,这里,不,不,不可能,这种事不可能发生。
他不知不觉闭上眼睛,仿佛希望看不见,一切就会消失。但当他重新睁眼看着屏幕,刚才起头的句子已经写完了。他的句子底下自动填上了:
你们应该停止所有的非法活动。其实这很简单明了。监视人者,人恒监视之。这里头蕴含着基本的民主逻辑。
“天啊,天啊。”他喃喃地说,至少这代表他已渐渐恢复些许镇定。不料文字仍继续出现:
放松一下,艾德。你为何不开车到附近兜兜风。我拿到Root [4]了。
看到这里,他大喊了一声。“Root”一字让他的整个世界随之崩塌。约莫一分钟的时间里,计算机系统最机密的部分快如闪电地运行着,他真的觉得心脏病就要发作了,此时只模模糊糊意识到开始有人围聚在他的桌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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