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傍晚,何雪邀请胡楠在西餐厅吃饭,餐后二人又一起去江边茶楼闲叙,却不知正巧被潘荏嵩撞见。
胡楠戴一副无边聚酯眼镜,上身是一件淡灰色长袖衬衫,系了条深色的领带,脚下的皮鞋也是净光油亮,与工地上判若两人。何雪反倒穿着随和,一袭质地考究的翠绿色T恤衫,宽松的胸襟和袖口处,洁白的肌肤十分醒目,下穿深色紧身牛仔裤,勾勒出婷婷双腿。
“以后就称呼你小胡了,不介意吧?”何雪笑容亲切、语气乖巧。
“那我就喊你何姐,”共进晚餐之后,胡楠已不觉生疏了。
“刚才的粗茶淡饭,叫你见笑,我听说经常有包工头请你们甲方吃大餐?” 何雪故意问他,“还时不时去KTV唱歌?”
“确实如此,应该算是行规了吧,刚毕业时,我还不太习惯呢。”胡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何雪欠身给他续满茶,“记者做正面采访、报道时,对方也常常这样,算是亚洲人好客的特色吧。”
江面上的风,从敞开的窗口飘入,令人清爽舒适,伴着浓幽的茶香,二人聊兴愈浓。
“皇冠歌舞厅的KTV价格不菲,我想,多半是别人有求于你们甲方。” 何雪说的很随意,内心却是另有目的。
“我们上班那点工资,别说KTV,就是刚才那顿西餐,我也不敢光顾,全都是施工方请客,”胡楠毫不掩饰,见何雪用询问的目光锁住他,便缓缓道,“反正时间还早,工地上的一些潜规则,我跟你摆摆。”
他松开领带,解脱脖颈处的第一粒钮扣,一边品茶、一边叙述。现在的工程管理体系,质量由现场监督把控,质量控制的依据则是设计文件和施工规范,施工过程中的所有质量记录或者资料,都要由监理签字盖章确认。
如同中国的法律追究犯罪一样,条列与现场差异的裁夺权,就在监理手中,对于工程质量的判定,就有了类似于法官的权柄。另一方面,如果在监理眼皮底下,留下质量隐患,我监理是要承担相应责任,因而从感情上,对于已经完工的项目,设计方、施工方、监理方,都不愿意承认它存在质量缺陷。
何雪微微点头,追问,“监理掌控质量,在相关资料上签字盖章,又有何依据制约呢?”
“当然有,比如工程材料进场报验,每批货都有生产厂提供的材质单、质检报告等,重要的材料,还要现场抽样送检,”胡楠喝茶润了润喉咙,习惯地推推鼻梁上的眼镜,“隐蔽工程的质量判定,最早是凭着监理工程师的职业道德,近十几年,照相普及后,基本上都要拍成数码照片备查。”
“这么复杂?”何雪嘘声道,“我冒昧地问一下,像大桥的梁箱,算是很重要的吧,它的质量记录,也有照片存底吗?”
“肯定有的,但是它不一定进入竣工归档资料,因为档案馆和质监站,只审核由监理签字盖章的记录或文件。”他见何雪的脸上涌现一丝失望,再补充道,“大部分现场监理,会把照片存在自己的电脑或U盘里。”
何雪精神一震,拢了拢散落在额前的黑发,脱口就问,“砮江大桥梁箱的相关照片,你那位同学有保存吗?”
胡楠把玩着精致的茶杯,摇了摇头,“不好意思,他和我一样,是水电专业的,不负责混泥土结构,当时负责土建结构的秦盛,肯定有存底”
一语道破天机,何雪这才真切领悟到,建筑大学教授的一指,是画龙点睛,砮江大桥现场监理秦盛,无疑是揭示真想的关键人物。她把脸侧向窗外,遥望河对岸星星点点的工地照明,默默无语。
“虽然秦盛本人不愿配合,他保存的照片呢?难道全部销毁了?” 何雪心中暗自揣度。
这天下午,市公安局经侦科的李国军科长,突然走进甄文斌的办公室。
“你们长期在第一线查案,够累的,我去找你就行。”甄文斌慌忙起身迎接,表示出十二分的歉意,立刻让座、泡茶。
“刚才路过这里,想起您交办的事情,就上来汇报一下。”李国军热忱满面。
“不敢当,请你品品我的茶叶吧。” 甄文斌保持着军队的习惯,办公室和台面上的摆设,都十分整洁。
李国军一身橄榄绿制服,浓眉大眼、鼻直口方,用气宇轩辕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堪称传统影视剧中正义的化身。不过,进入二十一世纪,这种标准形象已经被淡化,他没有去投身演艺界,并不可惜,现在观众喜欢的是,满脸沟壑纵横的硬汉,甄文斌脸颊如果再廋些,才能够上沟壑纵横的标准,于是,二人在外表上,都不够硬汉。
“老兄的吩咐,我自然要认真去办,亲自向您汇报,也是理所当然。”因为大家都吃执法这晚饭,戴象征权柄的国徽帽,李国军很习惯地就称兄道弟了,对那些嫌疑犯,他可从来没有这么好的态度。
甄文斌没有说话,满脸和蔼地望住他,用眼光询问。
“按照您提供的时间段,建安公司几个账户我都查了,100万以上的款项支出,没有一笔与市一建二建有关。”李国军如释重负,摘下大檐帽放在身边,顺手扶平头发。
“好啊,弄清楚就好,省的我在这条线上白耗费功夫。”甄文斌给自己点燃一支烟,看着他浅浅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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