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文斌很清楚,对于这类事件,立案或不立案,会朝着两个完全不同的结果发展。公诉案件是否立案,基本上是由公安局领导或检察院领导拍板,在政府的组织序列里,他们都属于市委管理的干部,检察长虽然接受省检查院的双重领导,但是,检察长又是检察院的党组书记,也离不开市委的掌控。
所以,凡是涉及社会影响大,或者有政府机关涉嫌的事件,是否立案,必须经过市委市政府分管领导的同意,他一名普通的检察官,远远没有这么大的能量。即便是有原告的自诉案件,如果涉及政府机关或领导,没有市信访办的点头,法院也照例不予立案,法院院长也是法院的党组书记,历来都要接受市委的领导。
不立案,就无法进入调查取证程序,更谈不上诉讼、审判,说透了,就是无法利用公权去调查、打击违法事件。这直接导致了各地的公安、检查机关,在打击公务人员以权谋私、贪污受贿的职能上,力有余而心不足。
舆论和传媒是不需要先立案的,只要有线索,就有人去调查、取证、曝光,在国家层面上,虽然大肆倡导支持舆论监督,但是到了基层的公权机关,更多的是抵御和限制记者。
砮江大桥垮塌事件,即便以受害人自诉立案,唯一愿意起诉的何雪,已是被通缉的在逃犯,也行不通。甄文斌决定,无论如何要去说服省厅调查组同意立案,只有这样,才能更迅速地查明真相。
在沿河路馨怡茶楼的一间包房内,秦盛强作镇静的面部表情,掩饰不住内心的焦虑,他此刻的心情跟潘荏嵩一样,巴不得彭大富立即死掉,只要彭大富活着,就是一颗会随时引爆的定时炸弹。
李国军不懂工程专业,反而不觉有压力,市调查组做出结论后,女记者和检察官继续穷追不舍,他当时并未放在心上,在潘荏嵩要求下,他才越来越多地介入其中。目前,他只是猜测,潘荏嵩与彭大富有些说不清的钱财往来,或许秦盛知情,李国军根本未想到砮江大桥会有质量隐患。
“省厅调查组正在仔细核查每一页资料,招投标和造价结算这两块是绝对没有差错的,施工过程中缺失的几分质量记录,到底是怎么回事?”潘荏嵩满脸疑虑,目光紧紧锁住秦盛。
秦盛抬头端详潘荏嵩的神态,不得不佩服他的成熟和老道,从普通的泥水工,一步步跃身为市属大企业的老总,不是谁都可以奢望的梦想。他回想起当时的一幕,砮江大桥五号箱梁的钢筋,存在明显的质量缺陷,分包商彭大富要求他忽略过去,并且暗示总包方已经默认了,秦盛不敢擅断,专门向潘总汇报此事,答复是,只要保证桥梁不跨,就不用返工了,工期绝对不能耽误。
其实,就是砼构件的箍筋规格小了一号,以秦盛自己的经验和对图纸的认识,承受25吨的荷载,完全没有问题,自己没有必要为此去惹恼彭大富和潘总。前者在近几年的交往中,没有少关照自己,后者掌握了选择监理公司的生杀大权,两位爷爷,他都得罪不起。
谁料到,设计院的设计真就这么保守,30吨的货车,真把大桥的箱梁压断了,后面还偏偏跟了一辆满载学生的校车。
事故发生后,他在心里大骂彭大富,这点钢筋也要省,又抱怨交通局管理不到位,任凭25吨以上的货车通行。骂归骂、怨归怨,事情已经发生了,能做的就是继续隐瞒或者洗脱自己。
当时,他留了一手保护自己,故意让真实的质量记录和照片,进入施工资料,在竣工归档时,正是总包方把那几分资料故意漏掉的。遵照往常的习惯,他在自己的电脑上克隆了一份存底。
“这些过程,难道潘荏嵩都忘记了?还要没玩没了地追问我?”秦盛不愿直视对方的目光,暗自揣度,“你既然装糊涂,我只能和稀泥了,反正天塌了,总是个高的顶住。”
他尽量表现的胸有成竹,告诉潘荏嵩,“竣工验收的全过程,以及档案验收和移交,都没有任何问题,你当时也参与了呀,建设局市调查组的结论不会有错的。总共数千页的施工记录,时间久了,缺失几分资料也属正常。”秦盛为了提醒潘荏嵩,话锋一转,“丢失的几份文件如果被找到?就不好说了,恐怕------。”
潘荏嵩微微一怔,等秦盛说完,给他介绍身着便装的李国军,“这位是市公安局经侦科的李科长,他想问你一些事。”
李国军双眉紧皱,单刀直入问他,“那个女记者为啥老是盯住你?那天夜里,我看见你跟一个青年男子在美食街见面,好像还有争执,我跟踪过去,发现他恰恰是何雪派来的。”
秦盛敷衍道,“她是想了解砮江大桥的是事,我一直没有搭理他,有次趁我喝醉,还盗了我的钥匙和车辆,你们知道的啊?”
“前几日的晚上,你为啥又去见她?”李国军步步紧逼。
秦盛无奈,只好把嫖宿被偷拍、遭到胁迫的经过,全部抖了出来。李国军暗自松了口气,对他说,“就这么点破事,把你紧张的,治安科或派出所如果找你,立即给我电话,我来摆平。那帮人就是到处找罚款,不会拘留你的。他们一般是按照治安管理条例的上限,好像是三千元或五千元吧,交了钱就不追究了。”
秦盛抱嘟囔着抱怨警察太黑,“男女双方你情我愿,凭啥要交罚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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