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重点就是,老人家对于被这种机器人看护有什么样的看法呢?被推高机抬起来,移动,防止,这些对于看护者来说虽然很方便,可以提高效率,但是,被看护者又会怎么想呢?被当做物品一样移动,还能保持做人的尊严嘛?关于这一点,不知道贵公司有什么样的想法?”
纯子发现了她狡诈的手法,这个访问者似乎擅长先对受访者施压,等激怒对方之后再加以套话,但是,她所说的不过是伪装成站在弱者一方的人道主义者,内容仍然十分空洞贫乏。应该是眼见在技术上无法争论,就想用岩切不擅长的,暧昧的情绪性字眼来转移焦点。
“……这要我怎么说呢……”
岩切拿出手帕,频频拭汗。
“原来这方面,贵公司还没深入了解啊?我知道了,这里毕竟是研究技术性问题的场所……”
“我可以说句话吗?”
纯子举手发言,中年女子惊讶地望过来。
“您说得没错,这里所发展的只是技术层面而已。而伦理上以及心理方面的问题,则是由母公司的月桂树来研究。”
虽然之前说过绝不插嘴,但终究还是投入了战局,此举非关正义,只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闷不吭声。
“你是……?”
“我今天是代表月桂树来的。”
这种说法就像是推销灭火器的人,总是说“代表消防署来”是一样的。榎本目瞪口呆地望着纯子。
“月桂树在全国是有超过两百个服务中心,提供第一线的看护服务。在现场作业上,大家感受到最大的问题,就是看护人员身体上的负担。想要把一个人抬起,移动,都是相当费力的工作。况且,近年来的老人家,有些体重也还不轻呢。因此,看护人员大多都有慢性腰痛的毛病。鲁冰花五号应该可以成为保障看护人员身体健康的一种有效方法。”
“这个我完全了解,只不过,受到看护的一方,又是怎么样的心情呢?不该利用机器把人当做物品来处理,而应该追求人性化的心灵沟通,不是吗?”
“如果引进鲁冰花五号,可以减轻看护人员在身体上的负担,那么他们就比较有多余的精力,对老年人进行更体贴入微的照顾,在人性化的心灵沟通方面,应该也能更充实才对。”
“但还是会有人担心,自己被当作物品一样啊……”
中年女子又瘪着嘴,视线斜向一旁说着。
“当然,我非常理解您对“机械浴”的批判。如您所说,若是被看护者一律都像炸虾子被丢进浴缸里的话,的确是忽视了人性化的考量。但是,就算是被看护者,其实身体上不方便的程度也各有不同,我认为协助被看护者能力范围内自行入浴,也是看护的基本精神。”
“你现在说的这些,跟这个机器人不是互相矛盾吗?”
纯子摇摇头。
“被看护者之中,也有完全无法自行移动身体的人啊。制作鲁冰花五号就是为了这些人在入浴时,能有个更安全,更舒适的环境。”
“如果是能够支撑自身重量的人,也可以把机器人当做简单的升降机,以坐姿入浴哦!”
岩切附加说明。
“其实,有非常多接受看护的人,发现自己造成看护人员身体上的负担而感到相当懊恼。尤其是越肥胖的人,越有这种感觉。不过,如果照顾自己的是机器人的话,就完全不需要有这种顾虑了。”
听着纯子的一番话,中年女子陷入一片沉默。
“不知道是不是日本人认为万物都有灵魂的关系,因此对机器人几乎不会产生什么排斥感。比方说,八零年代在汽车生产线上引进工业用机器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当时工厂的作业员别说不曾发动排挤运动,甚至反而还帮每一组的机器人取名字呢!这种宠爱机器人的行为,在欧美可是前所未见的情景。像这种把单纯的劳动作业交给机器人,而人类可做些精密复杂的工作,这种分工方式已经自然逐渐成型。”
“看护用和工业用机器人,未免差太多了吧……”
或许认清胜负已分,最后丢下的一句话听起来就像是嘀嘀咕咕发牢骚似的。
“今后的高龄社会中,有绝大部分也会是看着原子小金刚漫画长大的吧,他们对于机器人,始终保持浓厚的兴趣与亲切感。我本身也怀着很高的期待,希望鲁冰花五号能广受欢迎呢。”
纯子面带微笑,结束一番谈话。
“这不正是机器人与人类共生的最佳写照吗?”
待杂志社的采访工作人员黯然收工之后,岩切面对纯子和榎本。
“您是律师吧?是月桂树的顾问吗?”
岩切看着名片,一面询问纯子。
“不是,我只是在帮法律顾问藤挂律师的忙……真抱歉,我一时太多嘴了。”
“怎么会呢,我觉得你说得真是太好了。”
岩切苦着一张脸。
“这种被先入为主的无聊想法毒害的人还真不少,真累人。什么机器人与人类共生嘛,主题看起来很了不起,结果还不是抱着刻板印象,认为机器就是冷冰冰的,只有人类的手才是温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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