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妈妈,您都跑哪儿去了呀!我找得好辛苦呀!我是混账东西!您骂我吧!我是混账东西!您扇我耳光吧!您怎么骂都可以,您张开嘴骂呀——骂您这个不孝子,也许这样,儿子心里还好受些,您扬起手打呀——打您这个不孝子,也许这样,儿子心里也会好受一些的,肉体的疼痛可以驱赶灵魂的麻木。您骂吧,您打吧,就算远隔千山万水,我一样能听到您的声音,我一样能感觉到您手的温度手的颤抖我的疼我的痛,不不不,是我的幸福我的舒服。依稀记得,在那遥远的过去,我很调皮,还很淘气,动不动就犯错儿,是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总是惹您生气,您就总是说我的皮又长紧了,要松一松了,就像土壤板结了,要松一松一样,然后高高地举起手来,我就条件反射地微闭眼睛,很多次,看着我的小脸蛋儿小眼睛小鼻子小模小样,最终没有打下来,即使真的打了,也只是蜻蜓点水,点到为止,情况常常是这样,您高高地举起来,然后轻轻地落下来,与其说挨打,还不如说是爱抚,那个时候我就想,对付某些人,打一巴掌,然后摸一摸,是顶管用的,尤其是对于女人,屡试不爽,当然,有个时候,我惹您生大气了,您也会狠狠地打我,用响竹竿打我,打得我像丧家犬一样猫在桌子底下,或者躲在床底下不出来,事后,我就会暗地里在心里嘀嘀咕咕,说您专制说您独裁,甚至说您法西斯,那种情况下,您通常是打完了我就背转身,我知道您的眼圈儿红红的,您一定在暗暗掉眼泪,又不让儿子看见,其实您用不着这样,如果您是怕儿子看见了更伤心,是的,一定是的,其实大可不必,正好相反,也许儿子看见了会更听话更懂事,那也说不准呢,我想,您一定是顶着磨盘唱大戏,又吃亏,戏也不好看,您是怕在儿子面前失去尊严和威信,是的,一定是的,其实大可不必,那样只会让儿子更加无地自容,那会儿,我真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再说,您儿子其实还是算乖的,还很漂亮,是个小小的美男子,也还算懂事儿,至少很懂妈妈的心,知道妈妈怎么样都是为了儿子好——好多次,真的有好多次,您一打完我,就背转身自个儿抹眼泪,回头就一把抱起我,给我擦眼泪揩鼻涕,心疼掉了,还这儿摸摸,那儿揉揉,这儿捏捏,那儿碰碰,一边轻轻爱抚一边自言自语“谁叫你不听话呢!听话妈妈就不打你了!”我呢,就一个劲儿点头,我看着您模糊的眼睛,立即做出很乖很乖的样子,抽泣着一头扎进您的怀里,一动也不动,一动也不动,一动也不动,那么安静,我能听到您心跳的声音,哭泣的尾声致使肩膀一抖一抖,那乖样儿,那傻样儿,那可怜样儿,常常逗得您忍俊不禁,您一笑我也笑,结果呢,母子俩笑在一起,您呢又趁机唱那个老掉牙的儿歌:“一会儿哭一会儿笑,黄氏蚂蚁撒泡尿,撒到黄石庙,黄石庙里有个花和尚在睡觉,睡一觉又笑一笑,笑一笑又哭一哭,哭一哭又笑一笑......”我呢,也不甘示弱,不仅跟着您学唱,而且还临时改编了词儿,说您“哭一哭又笑一笑,黄氏蚂蚁撒泡尿,撒到黄石庙,黄石庙里有只大花猫在炕炤,灶上有碗肉,它吃完了就哭,哭一哭又笑一笑,笑一笑又哭一哭,哭一哭又叫一叫......”您就用食指戳我的额头,说我长大了一定不赖,又硬说自己没哭,还没哭呢,还没哭——眼圈儿红红的,还没哭,谁叫儿是妈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呢,儿疼妈能不疼吗?儿疼在身上,妈疼在心里呀—— 妈妈——您好长时间没有骂过我了,妈妈,我心里的那块荒地一荒就是三千多天,您再骂一骂吧,要不然,恐怕那地就叫杂草吃掉了。
妈妈——您好长时间没有打过我了,妈妈,孩儿屁股上的那块土地一荒就是一百多个月,您要是再不松一松,它就荒废了,再也种不了庄稼了。
妈妈,说真的,我现在倒真怀恋过去,是啊,如今,我除了怀恋和追忆,还有什么呢?疼我的人不知所踪,爱我的人不知去向,我的心里老是空荡荡的,就像深深老林那所久无人居住的老宅子一样,长满了青苔和绿霉,偶尔,闹出鬼捉人和鬼吹灯的故事,有时候,远远地,我能看见蓝幽幽的鬼火,有时候,我在近处,还能听到婴儿的啼哭,如此这般,想必,我想自我了断的念头,一定也与此有关。
第二章32就是漂亮妈妈
妈妈!我怀念您骂我的那些日子,更怀念您打我的那些日子,至少,至少我能听到您的声音,感觉到您的存在,可是如今,互不通消息,彼此不知道对方的生死,真是生死两茫茫,无言泪凄凉啊——妈妈,我的脸皮厚了,厚了又厚了,四处讨女朋友,您骂我吧,您骂了我心里也就舒坦了,说不定脸皮就薄了呢,脸皮一薄就有好姑娘送上门来了,又或者成为董永第二,天上的八仙女下凡了,一落就落在我的怀里,梦醒时分,皆大欢喜......妈妈,我身上的皮又长紧了,紧了又紧了,紧得我都喘不过气来了,您打我吧,把我的皮松一层,再松一层,松一层好啊,再松一层更好,免得那些个良田板结了,荒芜了,再也长不出养眼的庄稼来,您开口骂呀——妈妈——您动手打呀——都说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不亲不爱,难道,难道您真的不爱我了吗?难道您真的变心了吗?难道您真的是那个陌生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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