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来自天国的夺命家书_第六个手指【完结】(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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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等啊,等啊,等啊,盼啊,盼啊,盼啊,等了一个鸟语花香的春天又一个鸟语花香的春天,盼了两个枫叶火红的秋天又两个枫叶火红的秋天,成百上千的人,成千上万的人,他们从坟前摩肩接踵地走过,嘻嘻哈哈地走过,说说笑笑地走过,勾肩搭背地走过,也没有人停下脚步,甚至没有半个人停下脚步,说句话,叫她一声妈妈,他们步履匆匆,他们风尘仆仆,他们前仆后继,走过她的窗前,走过她的房屋,走过她的大门口,也没有朝她打个招呼,还有好些人,都是一路小跑,好像背后有鬼追过来了一样,那么多年过去了,没有人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人住在坟墓里,换句话说,没有人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座坟墓里住着一个忏悔不已的活人,那么多年过去了,她的坟墓忍受风吹雨打,忍受日晒雨淋,忍受电闪雷鸣,忍受霜雪寒冻,坟头的草枯了又绿了,绿了又枯了,草是霸王草,上人头上栽霸王,下人脚下踩霸王,他们都是那么说的,始终也没有一个人停下脚步,那就更甭说叫她,叫她一声妈妈了。

  天长日久,花开花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信陵美死心了,你想想,一个,谁会在坟墓面前过多停留,躲闪还来不及呢,你再想想,二个,作为过路人,谁知道那坟墓里埋的是男是女呢,只有女人才有可能被人叫妈妈不是,再说了,也不是任何人都会随随便便叫一个女人为妈妈的,对不对?你还想想,三个,谁会叫一座坟墓为妈妈呢,除非是头发上贴膏药,毛病,不是精神病就是神经病,希望渺茫,渺茫得很呢,机率基本上趋近于零,信陵美思前想后,这就彻底死心了,怪天怪地怪自己,怪只怪自己当年糊涂,犯下了过错和罪孽,可自己,可自己的苦衷又有谁人知道呢,那一肚子的苦水该往哪儿倒呢?

  命啊,都是命呢。

  然而,世界上的有些事情就是那么奇怪,说不清,道不明,这不,就在信陵美心灰意冷,准备彻底放弃的时候,奇迹发生了,想当年,孙悟空被佛祖压在五指山脚下,倘若没有唐僧去西天拜佛求经,他只怕如今还被压在老地方呢,信陵美也是如此,她被上帝惩罚,睡在坟墓里,只等那有缘人叫她一声妈妈,她就可以复活,重回人间,要是那个人到现在还没有浮出水面,那她只怕到现在还在那坟墓里等待呢。

  信陵美的运气还不赖,至少,她等到了,这不,那人已经上路了。

  事情是这样的——  那会儿,在五指山脚下住着一户人家,儿子和老娘相依为命,儿子是个大孝子,自己看上的姑娘母亲老是不满意,看了十个吹了十个,后来干脆不谈了,已示对母亲的孝心。

  且说某一天清晨,启明星刚刚落下,母亲起床了,拉着儿子的手说话,说是自己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睡在了坟墓里,一个月圆之夜,一个过路人背靠坟头歇息,叫了她一声妈妈,这时候,坟长胖了,长高了,发福了,既而张开了大嘴巴,她就从坟墓里爬出来了......母亲讲到这里,一口气上不来,驾鹤西去,到死没有闭上眼睛,也不知是什么心愿未了,儿子好生伤心,哭了三天三夜,都哭成了一个泪人儿,然后,倾尽所有,为母亲购置了柏木黑漆棺材,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入殓安葬落土了。

  一晃,三年过去了,母亲死了三年,大孝子披麻戴孝三年,到了第四年,他还时常去母亲的坟头磕头跪拜,眼见得坟头的草长了一茬又一茬,蹿得老高了,再看那坟墓,明显比别家的坟墓要大许多,高许多,大孝子请教村里的老人,老人捋着胡须,笑盈盈地说是好事情,那是坟墓发福了,预示着他们家要发达了,不管是真是假,大孝子都很高兴,说也真是,一连好几年,他都健壮如牛,唇红齿白,面色红润,托母亲大人的福,不过,到了后来,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母亲仙逝第五年的腊月二十三,家家户户忙着过小年儿,每逢佳节倍思亲,大孝子格外想念自己的母亲,母亲死后,他也没有再找对象,逢年过节,孤孤单单一个人,心情着实糟糕,不知为什么,潸然泪下,破天荒地喝了点小酒,头脑发热,外面天气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了,他也不管不顾,执意出去走走,散散心。

  大孝子走啊,走啊,想起了母亲的种种好处,泪水涌满了眼眶,不该啊,母亲怎么就叫一个梦给接走了呢,要是母亲还在,那该多好啊,至少自个儿回家,锅是热的,灶是热的,饭是热的,菜是热的,衣服是干净的,心里是温暖的,想啊,走啊,想啊,走啊,想啊,走啊,泪水哗哗地流着,没想到这一走就走了老远,天色已晚,走着,走着,迷路了,这可怎么办?   迷了就迷了吧,错了就错了吧,将错就错,索性就胡乱地走,走到哪里是哪里,走啊,走啊,累得不行了,远远地看见一个小土包,小土包上生长着茂密的霸王草,微风吹拂,簌簌出声,不知道为什么,他径直朝前走去,兴冲冲地赶往那里,他想歇会儿再走,说也奇怪,天气转好,月亮露出了节日的笑脸。

  月白风清,大孝子这就来到了那座坟前,也就是信陵美的坟墓前,她的家门口,气喘吁吁地,他伸开双臂,那么往后一靠,实在太累了,想找个靠山歇歇了,嘴里也就把平时的口头禅脱口而出:“哎呀——我的妈呀——”没想到,深更半夜,荒郊野外,居然有人答应了:“好儿子!我的好儿子——你可算来了——我等你好多年了!”听了这话,大孝子吓得不行,自己的母亲已经在五年前仙逝了,坟头的霸王草都一人加一手那么高了,怎么会答应自己呢,况且,那句话只是自己平时感觉太累了,常常说的一句口头禅,是什么人在那儿回答呢?大孝子心里打鼓了,咚咚咚擂得山响,鼓起勇气,四处张望,并不见半个人影,等他猛地回转身来,吓得他灵魂出窍,两个眼珠子瞪得溜圆,像探照灯照亮了眼前的一切——原来,他背靠的并不是一个小土包,而是一座坟,一座有些古怪的坟,一座偌大的坟,一座小山一样的坟,那坟墓就像个暴发户发福了的肚皮,这会儿,那肚皮好像在动,他想拔腿就跑,却动弹不得,分明被人使了定身法,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坟墓长高,长胖,发福,膨胀,既而裂开血盆大口,石头纷纷滚落,泥土簌簌滑落,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从废墟里面爬出来了,爬到了他的面前,双手抱住了他筛糠一样的腿,闻着怪怪的尿骚味,她喃喃地说:“孩子,别害怕,你看你,都尿裤子了——你是我的儿子,你是我的好儿子,我在这里睡了那么多年,等了那么多年,盼了那么多年,望眼欲穿,望眼滴血,终于有一个人肯停下脚步,在我的大门口叫我妈妈了,你是我的救星呢,”大孝子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牙齿把嘴唇都咬破了,他想喊,喊不出,他想叫,叫不出,他想跑,跑不了,只能继续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人挣扎着站起来,拍拍身上新鲜的泥土,拿手拢了拢长头发,上前一把抓住了他冷冰冰的手说:“孩子,让你受苦了,好儿子,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回来了,跟妈妈回家吧——”大孝子想甩开她的手,怎么也甩不开,她的手就像大螃蟹的钳子一样牢牢夹住了他,他使劲挣扎着,终于颤巍巍地说出了一句话:“回......回哪里?”女人说:“回家呀——”,大孝子说:“家......家在哪里?”女人指了指那片废墟,他痛苦地闭上了眼,没想到那女人饿虎扑食一样扑过来,一把抱住他,二话不说,双双跳进坟墓,他大叫一声......  是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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