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跟您说吧，这些话如果不痛痛快快地说出来，我真的就会死，这可不是耸人听闻，就是不死，也会爆炸掉，伤及无辜，您也知道，一个气球膨胀到一定程度会怎么样。您当然还知道，我是不可能一个人老在那儿自言自语的，再说，也没有那么好的一个地方不是，否则，早叫人扔进精神病院里去了，我翻来覆去地想了想，这种事情只会发生在母亲和儿子之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想——从您接到这封来自天国的家书，到后来撕开阅读，甚至是只读了一句，您就在怀疑，惊讶，感到莫名其妙，茫然不知所措，可又倍感欣慰，因为天下的母亲爱子之心都是一样的，爱子心切嘛，所以，宁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宁可信其真，不愿信其假，在您的内心深处，那个最柔软的地方，您当然非常非常希望奇迹的发生，哪怕希望只有针尖尖那么大也不放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再说了，过了那么多年的蜗居生活，日子太过单调乏味了，在这双重心理作用下，您寄希望于奇迹的发生，生活的改变，也在情理之中了。
尊敬的女士，当您阅读那封家书的时候，因为怀疑和恐惧，那时，您不可能欣喜若狂，但是，您一定百感交集，心情复杂，这样一件怪异的事情，不可思议，充满神秘，凡人都有好奇心不是，所以您就耐着性子读了下去，再说了，那时候您无所事事，不知道干什么好，这样子，那封来自天国的家书就成了一个很好的契机，当您看到“妈妈”两个字的时候，热泪盈眶，心里翻江倒海，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人叫您“妈妈”了，当您的儿子寄来了那封书信，哪怕是从天国寄来的，他在天堂里叫您一声“妈妈”，您心里也特别温暖，如沐春风，于是泪如泉涌，至于笔迹，您当然对自己儿子的笔迹相当熟悉，只不过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您都叫幸福冲昏了头脑，神思恍惚，哪里还有心思考虑那些个无足轻重的细枝末节呢，况且当时心情迫切，就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时间，您急切地想知道信上到底写了些什么，于是您的心路历程就由惊讶走向怀疑，走向将信将疑，走向半信半疑，走向不那么怀疑，最后终于相信，直到完全相信，因为家书上的事情慢慢唤醒了您沉睡多年的记忆，您的脸上发生着复杂的变化，心里更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如果，如果这封家书勾起了您伤心的往事，揭开了尚未愈合的伤疤，触到您的痛处，甚至是在伤口上撒了一把盐，那么，请接受我由衷的歉意，我对您说一声对不起，至于我是如何知道那么多事情的，您就不要追问了，我自有渠道，再说了，其实，这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发生的时间地点人物不同罢了。
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对吗?也许，您的脑子里依然塞满了大大小小的问号，没关系，很快，很快，一切都会大白于天下的。
这会儿，我在床上滚来滚去，那根该死的鱼刺出门了，它在我的喉咙里旅行了，这儿走走，那儿走走，折磨得我死去活来，窗外，依然是瓢泼大雨，黑咕隆咚的一大片。
第二章63秋月夜寒如水
妈妈!您是一位好妈妈，您儿子也是一位好儿子，他在遗言中说，他死了以后，要把自己的遗体捐献给社会上那些有需要的人，他那明亮漂亮迷人的大眼睛要捐给一个眼睛有先天顽疾的女孩儿，还有心肝肺，反正凡是可以移植的器官全数捐出去，此外，他说自己还有好几百册藏书，希望捐给信陵美图书馆......我想，这些您也都一一做了，不是吗?我是谁?私家侦探?这跟您有关系吗?我还知道，您是悄悄儿做的，那家医院也答应保密，守口如瓶，因为您只想过平平静静的日子，那些事情，您从来不对人说起，做好事不留名，您的好儿子一定在九泉之下微笑，您为他自豪，他也为您骄傲。
妈妈，您是一个多好的人啊，您的生活非常节俭，您过惯了苦日子，知道幸福生活来之不易，在那灯红酒绿的世界里，他们接受不了，所以好多人都叫您小气鬼吝啬鬼，甚至还有童谣呢，小气鬼，喝凉水，出门两条腿，进门三条腿，不过嘛，孩子们的糖果糕点从来没有少出您的开支预算，偶尔上街，对于那些身体残疾下跪乞讨的人，您从来都是放开手脚给钱的。此外还有，我知道的——您还悄悄存了一大笔钱，说是要派上什么大用场，对不对?我就奇怪了，您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孤老婆子，无儿无女，那么一笔钱，还能派上什么大用场?还有，您生病了，也很少看医生，说自己老毛病了，老都老了，还花那些个冤枉钱干嘛，所以自学医书，偶尔也去山野挖些草药回来，对了，您老还练就了一手抓蛇的本领，了不得，据说蛇胆可以入药，甚至还有田鼠......如此这般，有些人就暗地里嘀咕开了，说您要把钱带到土里去，要不就是，话可难听了，我都有些说不出口，说您养着小白脸儿，宠物男，要不就是有私生子......
那些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什么都不缺，就是缺德，您老别往心里去。
妈妈，您真的不容易呀，孤苦伶仃一个人，这日子怎么过呀。您真是坚强，和您比起来，孩儿汗颜，孩儿惭愧呀，遇到屁大点事儿，就要寻死觅活，不该呀。妈妈，您就是我的妈妈，我的亲妈妈，我们血肉相连，和您的故事对照起来，两面镜子面对面，区区血缘关系，又算得了什么?妈妈——您愿意吗?您点头了吗?您答应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就能含笑九泉了，我在那边叫了您那么多声妈妈，也就没有白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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