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商对着空无一物的墙壁,大大地伸开了双臂。
“小的话不行啊。”
“这取决于客人的喜好,不过嘛,一般都是这样的。”
“复制画有些什么?”
画商的两只手互相摩挲着。
“嗯……如果是这间房间的话,塞尚如何?也可以为您准备莫奈的优秀画作。”
但是,画商的目的实在是太明显了。他的想法一眼就能看透——只要举出人气画家的名字,对方就会点头吧。爸爸也有这方面的嗅觉。他“哼”地嗤之以鼻:
“那就不足取了。首先,如果马上就被人看出是复制画,就没有意义了。”
“是,啊,那么……”
“啊,不用你了。鞠绘。”
爸爸突然回头叫我。
“你也略懂一些吧?怎么样,你来说说有什么画和这间房间比较相衬的?”
从爸爸叫我到场的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总而言之,我被当成了爸爸的“教养”的一部分。
我思考了起来。这间房间贴着红色和金色墙纸,令人感到不安,有什么画和它相衬呢?好难啊。不过,说到和大寺家相衬的画,我也不是没有头绪。
“有热里科的画吗?”
“啊!”画商自然地面泛微笑,“热里科吗?原来如此,确实很有眼力。您喜欢吗?”
“不喜欢。不过我想应该挺适合放在这间房间里吧。可以请您准备吗?”
“当然当然,只要给我时间的话。”
爸爸虽然被晾在一边,但心情还是好转了起来,于是他插嘴道:
“热里科这个人很有名吗?”
“对,他的名字是蒂奥道。”
我懒得说明,只讲了这一句,然后抢在画商跟我说多余的话之前,清清楚楚地告诉他:
“那就请您准备《梅杜萨之筏》。”
画商到底还是困惑了,但他并没有提出异议。我很高兴不用多费唇舌。
真期待画送过来的时候啊。《梅杜萨之筏》在这个家的衬托下,一定会更美吧。
六月二十日
雨下得很大。
我在大学内与巴别会的会长不期而遇。会员们大都身材纤细,但只有会长体型比较丰满。那个人看上去实在很有包容力,然而,却是将我除名的罪魁祸首。
“你好”、“好久不见”、“身体好吗”,我笼统地寒暄了一遍,然后抱着一线希望说:
“很抱歉拖延了会费。但恳请你再次让我加入巴别会。”
会长的态度虽然温和,但说的话却很清楚。
“这件事应该已经过去了吧。我不是已经请你放弃了吗?”
我确实曾经一度放弃了,但现在这个会对我来说实在是很必要。我缠着会长不肯罢休,她用夹杂着慈爱与为难的目光望着我,好像在看一只蹭过来的狗。
“那么,我们谈一下吧。请移步到那边的咖啡馆。”
我被带到了大学内的咖啡馆里,那里只是学生们的休息处,无法和巴别会成员聚会的那个漂亮的日光浴室相媲美。大概是为了躲雨吧,人影似乎比以往要多。会长平静地开始说话:
“大寺小姐,你大概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除名吧?”
我犹豫不定。
表面上的理由自然是没有在期限之内缴纳会费,但是我总觉得不仅如此,我不光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永远开除。会长的手碰也不碰便宜的咖啡,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眼。我知道她在试探我,但过了很久我仍然什么都没有想到。
会长看透我答不出来,便说道:
“那是因为你不需要巴别会。”
我一瞬间以为她说的是巴别会不需要我。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虽然会不甘心,但却能理解。然而不是,反过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虽然巴别会这个名字很夸张,但左右不过是个读书会。只是一个三五成群地聚集在大学内的日光浴室里,聊些故事的团体而已。应该没必要计较需要不需要什么的。
会长闻言,落寞地微笑道:
“对,‘巴别会’不过是个读书会的名字。然而,长年累月下来,这个名字开始有了别的含义。”
“别的含义?”
“是的。”她轻轻地点头,“巴别会是分不清幻想与现实的幻想家们的圣域。那些受不了太过单纯或复杂的现实的人就会聚集在巴别会里。可以说我们抱着同一个宿疾。”
咖啡馆里充斥着嘈杂的低语。
“平时一副普通的样子努力学习,回到家里完美地演绎着被寄予期望的角色,但骨子里却是一个几乎无可挽救的幻想家。这样的人就会聚集到巴别会里。”
“是指为了逃避而看故事吗?”
“或许如此。不过,比起逃避,还是通过故事来面对现实的人比较多。把单纯的偶然当成侦探小说里的故事一样玩味,从意外事故里找出诡异的地方。”
如果是以前的我,大概听不懂这些话的意思吧。但是现在,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然后会长就凝视着我说:
“然而大寺小姐,你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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