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分明在激怒他,等待了这么多天,经过那些隐晦曲折、诡秘而晦涩的障眼之后,对手竟然肯公开迷底,小严挺起胸膛,心中却饱胀着恸哭的酸楚,他用力控制情绪,不让那双毒眼看出来。
“不错,我来这里,就是要看个明白的。”
房间里比想像的还要脏,还要乱,书与打开的药罐杂乱无章的堆了一地,人只能在空隙里行走,季克容毫不在意地踏脚过去,把纸张与药草踩得呃呃咻咻,偶尔一脚蹬错,碾在陶土罐上,发出清脆的‘咔嚓,声。身后的黑衣少年如惊弓之鸟般飞奔上来,弯腰捡起碎片。
“别理它,已经是废物了。”季克容冷冰冰地制止他,忽又触到心事,长叹,“都已是废物了!”
石室一角果然有扇红漆门,上头扣着铸铁圆环,季克容手执圆环用力拔出,下面原来连着铁链子“咯咯吱吱,一阵乱响之后,门打开了,光线剌得三个人瞳孔一缩,小严深深吸了口气,于黑暗中重见光明,原来是如此愉悦的事。
不过一刹那的好心情,当他真正看到了那片亮光里的东西,蓦然的,只剩下刀剔了血肉般的冷,万箭扎心似的疼,他像一株火卷的干草般急速萎靡下去,胸腹里翻江倒海般地恶心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头横空出击,一万条歹毒的蜈蚣或赤链蛇,绽裂出绿汁四溅的脓液。
“这是什么?”他尖叫般地厉声质问。
门里头是一片空地,四面山壁陡峭,围成头顶盘大的天空,平地便是固若金汤的天然的桶底世界,泥地上盘着一堆半烂的肉团,苍蝇营营嗡嗡地飞来飞去,专挑腐肉停留,白胖蛆虫爬进爬出,若要更仔细地看,半腐发臭的肉团居然还在蠕蠕而动,汩汩地流着血水,有什么东西在其中挣扎颤抖。
小严惊骇之极,一手指了那物,仍不忘记转头去看季克容,却见他神色安然,连那黑衣少年也是木知木觉,仿佛只有他一个人在大惊小怪。
正自惶恐失措,突然,一腔血水自腐肉中喷出,腐透的半明的皮膜之下,一具人形凹凸冲起,面孔向上,对着天空作嘶叫挣扎状。
小严只觉胸中一热,耳中轰鸣若雷动,视野里已是一片黑暗。他仰天倒了下去。
黑衣少年一直愣愣地候在旁边,见他毫无预兆地趺了下去,不由睁圆了眼,“他,他……”
“哼,蠢材毕竟是蠢材,经了这么些事,还是这么胆小如鼠,杀了他也是浪费力气。”季克容冷笑,“沈绯衣怎么会同这样的窝囊废合作,真正猪狗之流。”
他吩咐黑衣少年,“钟九,还不把他背走。”
钟九痴呆道,“背,背哪里去?”
季克容耐着火气,“随便找个地方扔掉,在这个地窖里,只要出了这道门,他活不长。”
“唉!”
钟九人虽笨,力气倒也不小,闻言过去将小严拦腰扛起,才要走,却又被季克容叫住。
“今天有人送货过来么?”
“没,没听说过。”黑衣少年抖一下,绞尽脑汁的想,“我什么也没看见呀。”
季克容瞪着他,停了好一会,才叹口气,“算了,你先出去吧。”
他手心里本来攥了粒药丸,想上去塞在钟九的嘴里,这本是他每日倒行的功课,然而方才与钟九对视之时,发现他眼珠子混浊,昔日的玲珑琉璃珠不知何时已变作死鱼眼睛,心里‘突’地一沉,竟有些迟疑了。
钟九完全没有留意到主人的纠结心思,纵算看到,也根本无法体会,他只是俯首帖耳的听命行事,肩上负了小严,脑子里却在转,“到底该扔到哪儿去呢?”
季克容一直看到他消失在门外,才回了头,那团臭囊中已脱出个血肉模糊的身子,无发无肤,唧唧嘁嘁,剥了皮的动物似的,在地上滚来翻去,把泥地上转出圈圈血痕。
季克容眼皮也不眨一下,冷漠地看着它扭曲挣扎,自己转身回到石室里,将墙上悬的一根麻绳攥在手心里,用力拉了几下。那绳子通得很远,上头每隔一段距离,都缀了拳头大的铜铃,耳旁一路‘叮呤’不绝,又等了半柱烟的时候,才有人缓步踏进石室。
季克容已等到不耐烦,手里紧捏了拳,抬头看着他冷笑:“怎么来得这么早,那胎还未废呢。”
赵湘似乎心情极佳,听他话说得嘲讽,也只是一挑眉,“废了也不要紧,这样的货色本来多得很。”
哼!季克容暗暗咬牙,用力捏了捏袖口,又头看住赵湘,“货够了?时间也足够么?”
“足够。”赵湘微微一笑。
“那就好!”他一边说,一边已走去打开的红门处,那堆血肉模糊的怪物还躺在空地上,季克容从袖里摸出只巴掌大的陶瓶,朝下洒出白色药粉,洒得油炸饼子上的糖霜般,均匀细白薄薄一层,那怪物却像是被油煎火炙一样,唧唧啯啯,浑身骨架子折断的声音,却是半句惨叫也发不出来,一团抽搐颤抖的肉,不过一会儿,遍体已浮起泡沫似的血水,咕嘟咕嘟化作一摊污水。
赵湘坐在石室里,眼却瞟着外头,见他负气行事,不过摇头一笑,“你的脾气越发暴躁了,简直与以前半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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