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远离那个穿工装裤的男人?”她问。
他一时没回答,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没错,正是这样。”
“我要去拿点水。”萨克斯说。
“等等。”他说。他拿起放在厨房桌台上的一根树枝,撕下几片干树叶,要她涂抹在露在衣服外的手臂和脖子。这种叶子有股浓浓的草药味。“这是亚香茅,”他解释,“这种植物的汁液能防蚊,这样你就不用打死它们了。”
萨克斯拿起杯子,走到户外的集雨水桶前。水桶上盖着一张完整的纱网。她掀开网子,把水杯装满,仰头喝下。水很甜,野地里唧唧喳喳的蝉声虫语响成一片。
/要不,就请你和你的朋友——那个坐轮椅的、大家都在谈论的人——请你们帮她我一个安全的地方。/
这句话在她脑中回响:那个坐轮椅的人,那个坐轮椅的人。
她回到拖车屋,放下杯子,环顾车厢里的小客厅。“加勒特,你能帮个忙吗?”
“行啊。”
“你信任我吗?”
“应该吧。”
“坐到那边去。”
他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站起来,走到她指的那张旧扶手椅边坐了下去。萨克斯走过小客厅,搬起角落里的一张藤椅,拿到少年坐下的地方放下,椅子面对着他。
“加勒特,你记得在拘留所里佩尼医生要你做的事吗?”
“和椅子说话?”他问,不太确定地看着那张椅子,“那只是个游戏。”
“没错。我要你再做一次,可以吗?”
他犹豫着,双手在大腿上摩擦,盯着椅子看了好一会儿,开口说道:“应该可以吧。”
第三十一章
阿米莉亚·萨克斯回想先前在拘留所里,那位心理医生和加勒特会谈时的情景。
那时她躲在一个位置绝佳的地方,隔着单向玻璃,近距离将这男孩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她记得医生一直试图让加勒特想象坐在椅子上的是玛丽·贝斯,但他不想和她说话,他真正想要说话的对象是另一个人。那时她注意到他脸上曾有种神情一闪而过:先是期待,而后是失望。她相信,那里面甚至还有一些愤怒——在那个医生硬把他想说话的对象换掉的时候。
哦,莱姆,我知道你喜欢扎实、确凿的证据,不相信那些“柔软”的东西——不相信当我们和某人相对而坐,听他们说故事时的语言、表情、泪水和眼神……但这不表示他们说的话永远都是假的。我相信从加勒特·汉隆身上能得到的,一定会比那些证物更多。
“看着这张椅子,”她说,“你希望想象谁坐在这里?”
他摇摇头。“不知道。”
她把椅子又向前推了一些,微笑着鼓励他:“告诉我,没关系的。是哪个女孩?学校里的哪个女同学?”
他再次摇摇头。
“告诉我吧。”
“嗯……我不知道。也许……”他顿了一下,然后脱口而出,“也许是我爸爸。”
萨克斯想起那位目光冰冷、态度粗鲁、急躁的哈尔·巴比奇,她猜加勒特一定有很多话想对他说。
“只有你父亲吗?还是他和巴比奇太太两个人?”
“不、不,不是他。我是说,我的亲生爸爸。”
“你亲生父亲?”
加勒特点点头。他有些烦乱、紧张,不时弹打着指甲。
/昆虫的触须显露它们的情绪……/
看着他那张慌乱的脸,萨克斯不禁有点担心,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心理医生在进行治疗时,会运用各种方法诱导病人,指引他们,并加以保护。现在,万一她把加勒特弄得更糟怎么办?会不会逼他越了界,使他产生暴力行为去伤害自己或他人?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得试一试。在纽约市警察局萨克斯有个绰号叫P.D.,这是“巡警之女”的简写,因为她的父亲是巡警。毫无疑问,她简直就是父亲的翻版:他对车子的狂热,对警察工作的热爱,对琐碎杂事的耐心,尤其是身为巡警的心理学的天分。林肯·莱姆瞧不起她曾当过“街头巡警”,认为那会使她堕落。他欣赏她在犯罪学上的天分,并且认为她在刑事鉴定上也有一定的天分。然而在她心目中,她和父亲是同一种人。对阿米莉亚·萨克斯来说,最好的证物,往往是在人的内心里发现的。
加勒特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游向窗户,不断有虫子自杀性地撞向破旧的纱窗。
“你父亲叫什么名字?”萨克斯问。
“斯图尔特。斯图。”
“你怎么称呼他?”
“大多数时候叫他‘老爸’,偶尔也会叫‘先生’。”加勒特笑了笑,但笑容有些哀伤,“在我做错事的时候,我觉得最好这么称呼他,这样会显得态度比较好。”
“你们两个相处得融洽吗?”
“比我其他朋友和他们的爸爸之间的关系要强。他们难免会被他们的爸爸痛打几次,而且他们的爸爸老是朝他们吼叫:‘为什么没射进球门?’‘为什么房间那么乱?’‘为什么作业没做完?’但老爸从不会对我这样,直到——”他的声音突然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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