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窗户。“风景真美。”
“很宁静,不是吗?喷泉和花园,还有一大片植物。不知道是哪一种?”
“可以问露西,她对植物的了解,就像加勒特对毛毛虫一样。啊,我说错了,是昆虫。毛毛虫只是昆虫的一种……你错了,莱姆,我来这里不是要你离开。我是过来陪你的,我会等你从恢复室中醒来。”
“改变主意了?”
她转向他,“我和加勒特在逃亡时,他告诉我一些他从书上读来的知识。那本《微小的世界》。”
“我读过那本书后,也开始尊敬粪金龟了。”莱姆说。
“他给我看了书中的一页,那是一张长长的清单,列出各种生物的特质。上面写道:健康的生物会努力成长并适应环境。我那时才明白你也得这么做,莱姆——你应该接受手术。我不能妨碍你。”
他沉默了一下,才开口说:“萨克斯,我知道手术治不好我。但干我们这行的本质是什么?是小小的胜利。我们找到一丝纤维,一部分残缺的指纹,少许沙土,就可能找到凶手的家。这就是我来这里的目的——只希望一点点改善。我知道,我不会从这张轮椅上站起来。但我需要一点点胜利。”
/也有机会能真正握住你的手。/
她俯下身,深深吻了他一下,然后坐回床上。
“你刚才说什么,萨克斯?你讲得有点含糊。”
“你是指加勒特那本书吗?”
“没错。”
“生物还有其他特质,我可以再讲一点。”
“哪一点?”他问。
“所有生物都努力繁衍种族。”
莱姆很不高兴地说:“我是不是又发觉另一次认罪求情了?某种协议?”
她说:“等我们回纽约,也许可以好好谈谈。”
一个护士出现在门口。“莱姆先生,我们得去做术前准备了。你可以了吗?”
“哦,你说呢……”他转头对萨克斯说,“没问题,我们到时再谈。”
她再次吻了他,捏捏他的左手。他只能微微感觉到无名指上有一点压力传来。
两个女人肩并肩坐在阳光底下。
两个自动咖啡售货机的纸杯放在她们面前的一张橙色桌子上。自从医院室内全面禁烟后,放在户外的这张桌子便被烟头烧出斑驳棕色的焦痕。
阿米莉亚·萨克斯看着露西·凯尔。她坐得笔直,双手紧握,一副不自在的样子。
“怎么了?”萨克斯问她,“你没事吧?”
露西踌躇了一下,然后说:“肿瘤科就在隔壁那幢楼里。我动手术前后,在那住了几个月。”她摇摇头,“我从没对任何人说。但在巴迪离开我的那年感恩节,我又回到医院。只是暂住一晚,和这里的护士一起喝咖啡、吃鲔鱼三明治。来这里不也是放松吗?我不能到洛利市去看我父母,和亲人共享火鸡大餐。也不能去马丁塞维利找我的姐姐和姐夫——他们是班尼的父母。我只想去一个让我感觉像家的地方,而那当然不是我住的地方。”
萨克斯说:“我爸爸快死的时候,我和妈妈在医院过了一个节日。感恩节、圣诞节和新年。爸爸开玩笑说,我们应该早点预定复活节的位子。不过,他却没撑到那个时候。”
“你妈妈还健在吗?”
“哦,是啊。她活得还比我好。我和爸爸一样,两条腿都得了关节炎。”萨克斯差点开了一个玩笑,想说所以她才会把枪法练得这么好——因为她没办法追逐人犯。但这时她想起了杰西·科恩,脑海闪过了子弹在他额头上钻出一个黑洞的画面,于是她便住嘴了。
露西说:“他不会有事的,你知道。林肯。”
“不,我不知道。”萨克斯回答。
“我有这种预感。如果你像我一样在医院住过这么久,你就会有这种感觉。”
“谢谢。”萨克斯说。
“你知道手术会进行多久吗?”露西问。
永远……
“四小时,韦弗医生说的。”
远方传来细微的、很不自然的肥皂剧对话声。她们依稀听见呼叫某位医生的广播。一阵铃声。一阵笑声。
有人经过她们面前,停了下来。
“嗨,小姐们。”
“莉迪娅,”露西微笑说,“你好吗?”
这个人是莉迪娅·约翰逊。萨克斯一开始还认不出来,因为她穿着绿色制服,又戴着帽子。一会儿后她才想起,这女人是这里的护士。
“你听说了吗?”露西问,“关于吉姆和史蒂夫被逮捕的事?谁想得到?”
“给我一百年也想不到,”莉迪娅说,“整个镇上都在谈论这件事。”接着,她又问露西:“你回肿瘤科复诊吗?”
“不。莱姆先生今天要动手术,脊椎手术。我们是来替他打气的。”
“哦,希望他顺利。”莉迪娅对萨克斯说。
“谢谢。”
莉迪娅继续朝走廊走去,然后推开一扇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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