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象是打在了我自己的身上?”
的确,不惟相貌一致,而且脉管里流着的,是同根同源的血呀!灵与肉的感应,情与思的感应,自然的与超自然的感应交织在了一起。城木如背芒刺,如进鼎釜,或许一个心脏病患者发病时的痛苦也莫过于此了。
“你和我是同一个爸,可我为什么得不到温饱,得不到保护,得不到疼爱?你们凭什么偏偏把我一个人遗弃在暗无天日的地狱里?就为这个,我恨你!恨你——”本乡不是在说,也不是在喊,而是在哭——别看他眼睛里并没有一滴泪。
孩提时代便萌发出来,并随着岁月的流逝而与日俱增的仇恨,从他还流着血的嘴里喷泻而出。这仇恨无疑是幼稚的,然而却是冥顽不化,永难泯灭的,因为它植根于一个孩子还不解人生时的心灵上的创伤。
城木至今才明白,绫子的离乡背井,并非是由于父亲的死,而是在父亲还活着的时候,她就决心要解脱同父亲的不可告人的关系,独立抚养等于是没有父亲的敬儿。含辛茹苦,赤贫如洗的绫子总是对孩子说:“敬儿,你就当没有爸爸吧。”
但对于一个挚着地探寻着自己生父的孩子来说,妈妈这样说反而更激起他对爸爸的渴盼与向往。稍稍长大了一些,不知怎么被他晓得了父亲的秘密,这个棚户区里长起来的野性的男孩,就一次又一次地溜到名古屋城木直也的住宅附近,偷看不允许相认的父亲和没有权利进去的家。
“我亲眼见到你们的日子过得那么富足,那么快活。我和可怜的妈妈偏要忍饥挨饿活受罪!”
少年本乡窥探到的,不是魂牵梦绕的深沉的父爱,而是甘于遗弃亲生骨肉的冷酷!展现于他眼前的那个丰裕舒适的家庭,包藏了一颗幼小的心灵怎么也无法理解的罪孽和人世间的不平。他恨开了那个绅士风度的父亲,但更恨年相仿佛的城木圭介。本来是一父所生,面貌又如此相象的兄弟,为什么一个鲜衣美食身居洋楼,另一个却象条野狗似地流浪街头?城木圭介是第一可憎的——这就是他按照少年时代的思维逻辑得出的结论。
诚然,本乡的结论纯粹是少年人的偏执。但人是奇怪而又复杂的,成年后的理智并不一定能消除少年时代形成的所有偏执。并且,做为一个在社会的最底层泡大的流浪汉,本乡的理智也是沿着他畸形和病态的存在发展的。
“母亲过世以后,我仍然时常跑去偷看你们。后来,把母亲推进火坑的父亲虽然也死了,但这笔帐决不是没有了!你身上集中了我对你和父亲的双重仇恨,总想有一天拿你消帐!”
这时小野原失声大笑,“这才真叫驴唇不对马嘴呢!城木先生算是冤透了,好悬成了不知哪个庙里的屈死鬼。”
可是,城木一点也不挑剔本乡的荒唐。手足同胞且又如同孪生兄弟一样的二人之间,存在着一个外人无从蠡测的心域。面对这又一个影子式的城木,聆听着这自己无法体验却又胜过自身感受的重重苦难,他心中滋生出一种说不清楚的特殊情感。
“我和大友就是为了向你们报仇雪恨,想靠永坂和大室提供情报,牵线搭桥才拉他俩入伙的。那两个蠢猪出了差子,让我们收拾了,这就是全部的真相。你们看着办吧!”本乡转而冲着小野原说。脸上恢复了怪样的冷笑。
大友则象发表宣言似的,“要杀就杀,悉听尊便,别的无可奉告。不过,那一一亿元,你做梦也要不回去啦!”说罢,也只管抿起嘴冷笑。
小野原的脸色忽青忽白。与其说死人可怕,莫如说明知要死犹不怕死的人的笑更令人可怕。他倒绝不同情这两个年轻的血肉之躯,但总不能抓住他俩和没抓住他俩一样地啥也得不到吧。
蔷薇之家杀人案件搜查本部接待了一位著名的贝斯演奏家。他叫玉木慎吾,三十二岁,是应警方的邀请前来协助破案的。
水泽警部打开桌上的录音机旋扭时,再次叮嘱道:“请仔细听听电贝斯的演奏有没有可疑的地方。”
随着录音磁带的转动,房间里荡漾起《晚安,甜密的夜晚》的旋律,这是一支和弹子房的《莹之光》一样的曲子,节奏徐缓,曲意缠绵。发生杀人案件的当时,黑眼小乐队演奏的就是它。由于收音麦克风安放在电吉他增幅器前面的缘故,音响不够均匀,电吉他的音量过强——这是电吉他手利根为了研究自己的弹奏效果而录制的。
舞曲全长约三分钟。曲终后水泽关掉录音机,迫不及待地问玉木,“怎么样?”
在场的其他三名刑警也静心等待玉木的反应。这支舞曲,他们听得耳朵都快要磨出茧子了,却发现不了任何毛病,所以才搬来了专家。
玉木用手摸弄着下颏上乌黑卷曲的络腮胡须,慢悠悠地说。“音符和节奏都正确,弹得挺整齐,没有不正常的间歇和停顿。”
水泽有点泄气地同部下交换了一下眼色,又转脸对玉木说,“哪怕是很细小的问题也可以,把你的感觉说说好吗?”他声调里甚至有些乞求的意思了。
“我觉得……贝斯手弹得很随便。因为他只是在给人伴舞,不是让人欣赏。而且……他眼前是最后的一场舞,应当怎么说呢?嗯,可以说是花絮,对,花絮很多。不认真演奏是情有可原的。我也有过这种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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