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尽一切可能,至少把他的命救下来……”
本乡对于城木,除却那血缘上的感应,还有那容颜一致所激起的心灵骚动。那等于是另一个自己啊!本乡的生命之火倘若熄灭了,自己的还能燃烧吗?
城木幻想着,造物尽可以将一个人分作仇恨的两瓣;那么,反过来也应该能够将这两瓣合成挚爱的一个。本是同根生,为什么要让无端的仇恨拦腰斩断,而不是连理发华枝,并蒂吐芳蕊呢?不,从今天开始,他将与本乡共同改变他们的命运。
第30章 合二而一
小野原那须山庄二楼的一个房间。城木与本乡面对面地坐着。
铺设着地毯的室内,没有冗重多余的陈设,象大饭店的客房那样整洁雅致。窗外的雪光,均匀地映射进来,使室内的一切都泛着和煦、温暖的光泽。
二人之间的圆桌上,放置着精馐佳肴。再无第三者在场。
“至少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应当松弛,随便一些……”城木拿起一瓶威士忌送到正襟危坐,表情冷峻的本乡面前。
“你让我喝酒是什么意思?”本乡敌意外露地审视着城木。
几分钟前还和大友同是地下室里的死囚,突然间单独叫他自己上来酒礼相待,怎能使他不抱有极大的戒心呢?
“我想和你单独地谈一谈。”城木面带微笑地说。“来,咱俩先举杯!”
“是吗?那就接受你的好意。”本乡傲慢地一笑,把他倒扣在桌上的酒杯正过来。那一双浮肿的眼泡下的眼睛,闪动着无所畏惧的幽冥神秘的光芒。
——松去了绑绳,从阴冷黑暗的地下室来到这洒满了光辉的舒适房间,的确很容易唤醒求生的欲望。但本乡从被带去横滨那条使他和大友落入小野原魔掌的胡同之始,就清醒地意识到,他的人生已经结束了。眼前这小小的安排,决不意味着赐予了自由,那关得严严实实的房门外面,少说也躲藏着两个以上的打手。看样子是想让城木来软化他,但小野原何苦费事呢,做为一个人,本乡已经死了。
“听你谈了自己的身世,很有感触。今天也想对你说说我走过的道路。”城木见本乡举杯一饮而尽,就委婉地开了话头。
“这很有意思。”本乡木然的面部,微微抽动了一下。
“我小时候的情形,你是知道个大概的。”
“父亲死了以后就不清楚了。等到再调查你的时候,你已在鬼岛产业做事,正红得发紫。”
“混到那个地步,不容易啊……”.
城木一五一十地讲述了父母双亡后来东京落脚的全部经过——他这个因独得父母厚爱而遭致本乡忌恨的人,却一样是在丧失双亲庇护的条件下艰苦奋斗,自闯生路的。
“……我也非常羡慕那些父母健在。兄弟和睦的朋友,在这一点上,和你没啥两样。”
“唔……”本乡苦涩地呻吟了一声,那紧紧闭锁着的心扉,象是一丝一丝地松动了。
“不过,我有夏子姐姐,她成了我唯一的依靠。假如没有这么一位好姐姐,我也可能误入歧途的。因为我并不是个天性安分守己的人。”
“有位好姐姐,是你的运气啊……”本乡的话里,流泄出一股感伤的真情。他那双闪动着冷酷的寒光的眼睛,变得柔和些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对于孤苦伶仃地长大的你,我特别理解,特别同情。”
“你特别……”
城木倏地打住话头,瑟缩起肩膀证住了。他感到本乡射出的两道目光,一忽儿灼热炙人,一忽儿黯淡冷冽,在他身上扫来扫去。这是什么样的目光呀,他清晰地昕得到胸腔里心脏的悸动,悸动得有些凌乱了。
本乡缓缓地呷了一口酒,“唉,说起来也三十大多了,还对小时候遭的罪发牢骚,真不值得。”他自我解嘲似地笑了,“连人也算上,凡是吃奶的动物在独立之前全都离不开爹娘,也许是自然的吧。”
天哪,简直不敢相信,本乡那自幼产生,恶性膨胀起来的敌意,竟会比浮游在洼地上的晨雾还要消散得快。城木赶快附会地说:““哺育子女是父母的天职,所有的动物都本能地具有对下一代的责任感。”刚刚说完,他就后悔这话说得太干涩,也太笨拙了。
“不过老是离不了奶的孩子和过分护犊子的大人也叫人笑话呀。”
“这就是说……,双亲负责抚养到一定的时候,以后就要由他们自立了。大概这也是合乎自然的。”城木此刻在恨自己,怎么就是不能把话说得热忱,亲切些呢?又不是个布道的牧师或者讲经的和尚。
“象我,早已过了应该自立的那个年龄,到现在还在纠缠父亲的责任什么的,真够丢人的了。”本乡的脸上现出了赧色。他的声调虽然还嫌干涩、坚硬,但他不是在求饶,而是理性上的返朴归真。在他的身上,血缘的、心灵的感应同样是极端强烈的。他好象觉察到了自己长期受儿时的偏执所播弄的愚蠢。
“不,对人来说,孩提时代铭记在心的体验,往往至死不泯。这种体验还会成为长大成人后衡量、判断事物的标准。”城木尽量体谅本乡的心境,想替他做些理性化的解释与开脱。可是城木自己也不喜欢这些并不严密的哲理性辞令,于是将话题转了回来,“殁了父母,姐姐对我倾注了无可比拟的母爱,我能够在鬼岛产业青云直上,也多亏了姐姐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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