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爹他们打牌,出来个小伙子要他们帮着找场子。这怎么回事儿呢?
原来,在后面车厢里,也有几个南方人在玩牌。他们打牌是押钱的。这小伙子已经输了一百多块给他们,满肚子的不服气。看到这几个眼镜玩牌玩得厉害,便想找他们帮忙出出气。
萨爹他们开始没当回事。知识分子花花肠子多,便有人善意跟几个小伙子说,你们啊,这肯定是碰上骗子了,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别跟他们玩儿了。
说到这里,老太爷嘴角微微含笑,道 – 他们肯定不信。
您怎么知道的呢?我问。
自己让人骗了,还拉别人上当,这不是让人骗了还帮人数钱吗?他能吃一堑长一智吗?这都是自己觉得自己聪明得不得了的主儿,就为了面子他也不能承认让人给骗了啊。
老太爷说的还真对,小伙子果然不承认那几个人是骗子。照他说法,自己本来是跟几个朋友玩牌打四十分,有人老在旁边瞎支招,而且出的主意愚蠢透顶,把他惹火 了。小伙子来自东北,这地方的人有什么事儿很少藏着掖着,便开口教训那几个人别搅局。对方似乎也是杠头,于是双方争执起来,决定打牌定胜负。那几个人牌玩 得不怎么好,却怎么输都不服气,最后,小伙子烦了,说你们打得太臭不跟你们玩了。那几个人不承认,着急之下说那咱们带彩头的吧 – 也就是输了得给烟。
小伙子一想就你们那两下子,这不是找练吗?当然点头同意。
没想到这一来,刚才一路顺风的小伙子慢慢手风就不顺了,开始是互有输赢,后来干脆输得一塌糊涂。输得兴发的小伙子从输烟到输钱,不觉把一百多块钱都输了出去 – 那年头一家的积蓄也就一千多块钱,带一百多块钱出门还是“家贫路富”的原因,可以算是一笔巨款了。
看小伙子输急了,人家还开导他,说他心理素质不好,平常玩玩还行,一上真格的就不灵。我们兄弟打牌从来就没输过谁,不信?不信你可以找别人来跟我们玩,赢了我们,连你的钱一块儿还回去,成不?
这小伙子先把自己几个哥们儿叫来,后认了几个同乡来打,都是铩羽而归。
几个同乡都输了,但人家一来没他输得多,二来看这小伙子实诚,不像成心坑人的,倒也没谁跟他计较,也就是个不玩了而已。小伙子还不服气,串着车厢找人去报 仇,结果就看见萨爹他们了。小伙子赌咒发誓说那几个人肯定不是骗子,就是手气好,加上技术不错,不过,看你们几位的水平,打他们,白玩!
看来比帮人数钱还那个啥…… 老尹嘟囔。
知识分子有个坏毛病,经不住人夸,三句好话一捧,萨爹他们中有人便动了心。其中一位老郑牌技出众,便说要真是他们牌技好,我可以跟你去,但是我可不能跟着赌钱啊。
那小伙子讲我跟他们说说去。
开始那几个人不干,说不玩钱没劲,不费那功夫 – 那是,人家是靠这个生活的,浪费时间的事儿当然不干。后来其中有一个南方人灵机一动,说这样吧,我们打牌不耍钱,大伙儿看打牌可以下注谁赢啊,我们抽头就行。
小伙子回来找老郑,也没说下注的事儿。老郑听说不耍钱,就跟着去了。
结果,一个钟头还没回来,原来不在意的几位沉不住气了,说怎么回事儿,老郑号称数学所桥牌第一的,打四十分更是小CASE,怎么这么半天还没拿下来啊?
一问,说好多人去看呢,老郑和那个小伙子打对家,始终处在下风。
奇了,老郑还能碰上打不赢的对手?是不是那小伙子太不会配合了?于是几个人都心里痒痒了,一起过去看。
但大多数人都没看出什么原因来,只觉得他们的对手珠联璧合,计算精确。
其实,骗子们的手法十分简单。说出来简直一钱不值。
原来,除了这几个明面上打牌的,他们还有躲在人群中的同伙,转来转去看牌,然后用特殊的手势把对手有什么重要的牌告诉自己人。这样,等于是一方睁着眼,一方蒙着眼在打,骗子们哪有不赢的道理?
都是高智商却看不出骗子的手法来,于此可见说知识分子缺乏社会经验并不是过分的说法 – 反过来他们能在专业领域做出别人做不出的成就来,也许正因为他们没把心思放在这些事情上。没见过的乔布斯老大,见过的沈国钧先生这类人,一旦专心做起生意来,一样如砍瓜切菜一般,只看他们把心思放在哪里。
所以,随着年龄渐长,越来越觉得自己没资格笑话他们不愔事务,反而有一些惭愧 – 这世道,八面伶俐的聪明人,实在是太多了。
其实,这几个骗子此时的心态也很古怪。
因为老郑并没有吃多大的亏,仅仅稍处下风而已 – 和作弊的对方打,这样的结果完全不正常,说明老郑的牌技和计算的确非常出色了。而且,老郑本人是北大的老研究生,家里却是国学世家,养气功夫甚深,输输赢赢的半点不放在心上,神态轻松自如。
他这一自如,骗子反而毛了。骗子们并不知道他是科学院数学所的,看他这个样子,总觉得这家伙莫测高深,显然未出全力。未出全力还堪堪打个平手,莫不是也是道上的兄弟?跟他盘道吧,他不搭理,但他怎样作弊,自己这边偏偏看不出端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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