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传来丰奇焦急的声音:“所长,110通知,青塔小区6号楼四楼发现一具女尸。”
“大半夜的,你要是敢跟我逗闷子,我回头把你小子脑袋拧下来当球儿踢。”
“我敢开这么大的玩笑吗?”丰奇焦急地说。
马笑中说:“老田又跟你下棋了吧?你找个人帮你值班,你和老田马上到现场来和我们会合。”放下手机,跟摊主说:“结账!”
摊主上前点头哈腰地说:“所长,这顿算我请的。”
“这可是你说的。”马笑中把头一歪,斜视着他,“弟兄们都听见了,既然你这么爱请客,今后一日三餐派出所几十口子的饭都让你承包了,大家可着劲儿吃,反正不要钱!”
摊主傻眼了,嘴角尴尬地抽搐着。
“你他妈的没得肺气肿就甭吹牛逼!”马笑中骂道,“结账,赶紧的!”
“所长,有事儿?”一个手下扬起头问。
“有事儿,事儿大发了。”马笑中大声招呼道,“都别吃了,把嘴给我擦干净走人,有案子了!”
马笑中是一个月前成为望月园派出所所长的。这个嘴巴有点歪的矮胖子是全市公安系统中数一数二的刺儿头,最早在区刑警支队,后来被下放到派出所当片儿警。他的刑侦能力很强,但闯的祸也极多,因此功过相抵,都工作四五年了,连个探长也没混上。
震惊全市的系列命案发生后,受害者之一是马笑中青梅竹马的好朋友,机缘巧合之下,他也进了专案组。凶手被捕(后来证明当时被捕的仅仅是二号凶嫌)的第二天晚上,市政法委副书记李三多和市公安局局长许瑞龙做东,宴请专案组的全体成员。交杯换盏之间,李三多不知不觉喝多了,一边胡噜着锃光瓦亮的秃头,一边大着舌头手舞足蹈地要跟人拼酒。大家都躲着他,小老头儿火了,扯开嗓门骂了起来:“你们都他妈缩头缩脑的装什么绿毛龟,连个敢喝酒的爷们儿都没有?!”
案子虽然破了,但是想起自己深爱着的女孩遭到这般令人发指的残害,马笑中的心情很差,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早就喝高了,李三多一骂,把他的火儿也拱起来了,把酒杯往饭桌上砰地一顿,呼啦就站了起来:“你丫才是绿毛龟呢!老子跟你喝,谁先撂了谁是王八蛋!”
市政法委副书记是副部级的高官,一个小小警员竟敢如此粗野地叫板,宴席上的众人都被吓得一身冷汗。但李三多却喜出望外,斗志倍增,先是用杯子,再后来换碗,最后两人干脆对着酒瓶吹,喝到酣处,一边称兄道弟一边唱歌。林香茗等一班年轻刑警没想到马笑中的《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唱得字正腔圆,穿云裂帛;多年老友许瑞龙更没想到李三多竟会唱一首他此前从未听说过的流行歌曲《北京一夜》,而且听来荡气回肠催人泪下。喝得腾云驾雾的时候,两人的脸都红得像刚出锅的螃蟹,头顶往上直蹿热气,最后搂着肩膀一起倒在了桌子底下。
几天之后,公安部授予专案组荣立集体一等功的文件发下来了。李三多看着文件上马笑中的名字,不由得想起了这个酒友。也是闲来无事,他让秘书把马笑中的档案调来一阅,顿时大吃一惊。立功一栏密密麻麻地列了十几项,处分一栏也密得如牛毛,仔细一数,还是处分多一些。
从事公安工作这么些年,从未见过如此能立功同时又能如此闯祸的警察,正赶上马笑中所属那个区的分局局长来汇报一项工作,李三多就问了起来。分局局长把马笑中不守纪律、胡作非为的斑斑劣迹说完,一直闭目养神的李三多把小眼一睁:“完了?”
“完了。”分局局长懵懵懂懂地说。
李三多一指桌面上那份档案:“他还立了很多功劳,你怎么一个字也不提?”
“我觉得……一个不守制度的警察就是一个不可靠的警察,他立功再多也没用。”分局局长辩解道。
“很好。”李三多点了点头,“市局仪仗队正缺人呢,那儿最讲守制度,明天你去报到。”
分局局长顿时目瞪口呆。
小老头儿一脸坏笑:“我关心的是破案率,你在乎的是守不守规矩。咱俩各取所需,正好。”
分局局长也不是傻瓜,腾地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立正,腰板儿挺得笔直:“报告李书记,我错了!”
“错在哪儿?”
“错在……”分局局长一时回答不出来。
李三多指指椅子,示意他坐下,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要的是有脑子的人,而不是听话的羊!”
分局党委班子当天开会,全票通过提拔马笑中为正科级,具体岗位等研究后决定。事情传到市局,许瑞龙听说了前后经过,哭笑不得,给李三多打电话,埋怨他政法系统不该插手公安系统的人事任命。李三多跟他从小相识,又是生死之交,说话从来都像打气筒一样直来直去,反而责备他在人才任用上不该太拘泥于形式。到头来,许瑞龙还真被他说服了,任命马笑中为望月园派出所的所长。
接到任命的时候,马笑中还以为是领导拿他开涮:“您对我有意见,可以按正常程序整我,不兴这么作弄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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