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八蛋、臭嘴……分明是指桑骂槐,司马凉也不生气,成竹在胸地阴笑一声:“这个问题我早就想明白了,不然我也不会兴师动众地去抓人了。小青跟那个叫张伟的记者的路径一样,张伟怎么来到青塔小区的,小青就是怎么走的……”
好像天灵盖上被人擂了一拳,马笑中有点发蒙:“你是说——”
“她肯定是顺着草坡爬到望月园里逃走的。”司马凉说完,然后把后脊舒服地往椅背上一靠。
走出刑警队的大楼,丰奇去取车,马笑中瞪着自己映在地上的那道有点发蓝的影子,呆呆地一动不动。丰奇把车开到他面前,请他上车,他半天才反应过来,挥挥手说:“你先回,你先回。”
跟了他这么久,第一次见到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丰奇也不敢多问,开车先回所里了。
马笑中慢慢地走出院子,绕过白色围墙,顺着锈迹斑斑的铁道漫无目的地溜达着。夕阳西下,满天都是被烫伤一样红得异样的光。他的心中烦乱,犹如找不到巢的归鸟,唯有扑扇着翅膀,在暮色初渗的四野仓皇地冲撞。
眼前出现了一座破破烂烂的石桥。桥头站着一条很肥大的黑狗,瘦瘦的脸孔,凶恶地瞪着他,吐出红红的舌头。不知怎么的,马笑中越看那条狗越觉得像司马凉,从地上抓起块石头丢过去,石头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曲线,黑狗目测了一下,估计打不到自己,所以很沉着地纹丝不动。见石头落在了离自己很远的地方,它冲马笑中汪汪大叫了两声,很得意地摇起尾巴来。
士可杀不可辱!马笑中勃然大怒,拎起根棍子,扑将过去,黑狗见他杀气腾腾,飞快地跑掉了。
矮胖子追不上黑狗,累得呼哧带喘,在一个草堆里坐下休息。裤兜里的手机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是《法制时报》的,想是郭小芬打来的,心中顿时浮起一丝希望,连忙接听。
“笑中,你那边怎么样?”手机里传来郭小芬的声音。
“不怎么样。”马笑中很干脆地说,“本所长遇到难题了。”
“哦?”郭小芬有些惊讶,“什么难题?”
马笑中就把小青被捕、自己闯进刑警队,和司马凉谈案子,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给郭小芬讲了一遍,一边讲一边烦躁地用鞋跟磕着地面,讲完的时候,地面上竟出现了一个深达寸许的坑。
“用在案发现场没有找到手机,推理杨薇是被凶杀的,确实比我要高明得多。司马凉怎么突然变精明了?”郭小芬说,“但是小青是重要的犯罪嫌疑人,这是确凿无疑的事情,司马凉跟你说的那些案情分析,虽然有不少猜测的成分,但总的来说也合情合理——你到底发的什么愁啊?”
“合情合理个狗屁!”马笑中突然吼了一嗓子,声音大得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然后他就后悔了,“小郭,对不住,我心情不好,很不好。”
郭小芬沉默了片刻,说:“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说老实话。”
马笑中接着用鞋跟磕那个坑:“照司马凉这么一分析,小青不就死定了?”
“未必。”郭小芬说,“他目前只有一个周宇宙做人证,缺少有力的物证,上了法庭也定不了小青的罪。”
“那也会把小青暂时拘留的啊。”马笑中嘟囔了一句。
“这是肯定的了。”
马笑中长叹一声:“唉……看守所的滋味,你是不知道,不好受着呢。”
“简直是废话!”郭小芬说,“看守所又不是五星级饭店……怎么回事?你好像很关心小青啊?喂,笑中,你该不会是喜欢上那个女孩子了吧?她长得很漂亮吗?”
“得得得!”马笑中说,“你们这些人,思想不健康。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见她就觉得眼熟,可是又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就是有一种想要保护她的感觉。”
郭小芬小心翼翼地说:“她……长得像陈丹?”
“瞧你说的,要是像陈丹我能想不起来?”马笑中说,“我想得脑仁疼,也想不出来有什么办法能证明她没有杀人……算了,我看我也救不了她。她今晚肯定要被送到看守所去了。”
放下电话,郭小芬看了看窗外:尚未消解的暑气,像笼屉上的蒸汽一样裹挟着大街,因为下班高峰而骤然增大的车流,犹如半透明的过桥米线倒进了汤碗,刚刚点亮的街灯,仿佛溅起的油点,闪烁着狼狈的光。马笑中说得没错,时间已经很晚了,恐怕难以阻挡小青要进看守所的命运了。
心里,有点不安。
系列命案侦破后,专案组的成员们就像漫漫长途上的旅人,天各一方了。但郭小芬一直惦念着曾经日日夜夜奋战在一起的那些朋友,一想到他们——除了那个可恨的呼延云以外——她就感到格外的亲切,那种感觉好似想起了童年曾经打过架的小伙伴,有点忧郁,有点矛盾,但总归还是亲切。虽然她没见过小青,更不了解马笑中为什么要维护小青,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她立刻就和马笑中站在一边了,不希望小青是凶手,更不希望小青被关进看守所。这种“不希望”恰似从杯沿袅袅浮起的一缕茶芳,说不出形状,但却清晰地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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