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希望失恋,因为我从未谈过恋爱。我第一个喜欢的人竟然是父母用钱买来关心我的物理老师。
窗外花花世界,车内众生嘴脸。
“去哪儿?”一个星期内,我学会熟悉地报站,学会在小巴上不晕车,学会在急刹车时不再一屁股坐地上引众人哄笑,学会跟恶意逃票的人耍赖要和耍赖的人赖,要比他们更无赖。
有个人不想买票,故意说坐错车,到下一站下,那张脸我熟悉,已经上了我们车队的黑名单,看过他的照片,二十岁,邋遢糊涂的鼻子,没精打采。
宿舍那帮女孩儿都吃过他的亏,有个女孩儿还被他吃过豆腐摸过屁股,据说他是吸毒的,什么也不怕。
“我坐车还要买票吗,肥妹?”他笑得邪恶,牙齿烟黄,喉咙里喷出了许久未刷牙的恶臭,还有怪怪的香气,大概是白粉的余味,我想,他灰色T恤的右边肩膀上破了一个洞,没有胸毛的胸部凑我很近。我觉得他肯定是我聊天室里的一个网友,因为那个人的签名是:“砍过人,吸过粉,站在马路上接过吻,网吧网得我一身伤疤,网友网得我一无所有,网恋网得我一直失恋。”算了,我想得太多了,赶紧把这人搞定是正道。
我最讨厌别人叫我肥妹。
我做了一个动作,幅度还挺大,谭善勇赶紧打开车门让他下车了,他喊着叫着在众乘客的鄙视中尖叫大笑中消失在人海中,不知道他会不会找人报复我,我也不怕,我在这个城市一个亲戚都没有。
中午休息时,谭善勇从我碗里夹走了一块肥肉,拍拍我的头:“丫头,以后不要抓男人那里,很痛,而且小心别人死掉。”
我在烈日下努力睁开我的眼睛,他和我并排坐着,很难得白天大家靠这么近:“他不给钱哦。”
“亏就亏一点儿,性格不要太强,小心嫁不出去的。”谭善勇说这话的时候周围的同事笑了。
我眼睛一红,把肉都夹到他碗里,心里只有四个字:我要减肥。
也许胖点儿的女孩儿给人的感觉都是无心计,憨厚踏实,很多同事都喜欢我,男人女人都爱和我开玩笑。谭善勇也是,他陪我吃消夜,给我讲很多事情,有趣的是那些冷笑话,比如一个人他叫哈哈,有一天他摔地上了别人就说哈哈,他摔跤了。恐怖的是开车遇鬼的事。但他从来不讲他自己的事,其实我多少知道这个男人的事,女宿舍,一般的话题除了八一八你那个来了没有,其他大部分八的都是男人,电影明星、老板孙佟最近的女朋友、每一个车队的司机都逃不过被八卦的命运。包括谭善勇,据说他以前是很发达的,落魄了才到这里当司机。
“真的有鬼吗?”我已经升级吃到三块钱一碗的哧溜面了,哧溜面是我起的名字,因为吃起来哧溜哧溜地响,我喜欢它那么便宜,喜欢累了一天后拿它当消夜。酱是碎肉和花生混合,可惜只给一点点。我怕我问老板多要一点儿他会说三块钱你想吃多少。底气不足的人,问别人要东西,想了想,就不问了,怕被拒绝。
谭善勇笑笑:“真的想见识一下吗?你发誓不怕吗?”
我无比坚定地放下筷子,兴奋地学电视里的动作,伸出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指和拇指缩起来:“我发誓,我真的不怕。”
谭善勇喝完了最后一口面汤,用一种我难忘的口吻道:“你是不是很喜欢吃面酱?我看你总是先吃完它们再吃面。”
我快哭出来了,拼命点头,是的是的。
他站在老板面前,拿了一个空碗,说:“丫头很喜欢吃你家面酱,以后给她要多放点儿。”
原来,对于喜欢的东西,要勇敢地去要求,哪怕明天就要见鬼。
见鬼
第二天整整一个白天,我的精神都很好,鬼这东西,我是相信有的,你不相信是你。
今天生意特别好,星期六,虽然开了空调我还是满身的汗,八九点钟的太阳开始毒辣,乘客下去一批又上来一批,前面有交警的时候我大喊一声蹲下,那些站在过道的人就集体蹲下,挺有成就感。他们都是跟我擦肩而过的、陌生的人,行色匆匆,有人上车就打电话,有人听音乐,有人看着窗外,情侣们的手会紧紧牵在一起说笑。
“你做三个QQ表情给我看啊。”那女孩儿幸福地把幸福两个字写在脸上。
那男孩儿腼腆一下,嘴巴一歪,舌头伸出来。
女孩儿拍着巴掌笑,男孩儿掏出纸巾擦汗。
男孩儿两只眼睛用力向上看着,抱着女孩儿的头道:“三个表情做完了。”
等那女孩儿睡在他怀里,我才小心翼翼过去卖票顺便说了句你们真幸福,我总是不忍心打扰在快乐中的人们,尤其这样的神仙眷侣,可我的那个男人呢,嗯,今天中午少吃肉,晚上也不吃消夜,因为谭善勇说如果我瘦一点儿还是挺好看的。可是男人的长的什么样没见过,见见鬼也不错,我看了看谭善勇的后脑勺,我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
中午我吃了一点儿青菜,肉分给了别人,女人要减肥,毅力是巨大的,巨大的东西总是脆弱的,有人请我吃了两个冰淇淋。
晚上两点,其他三个女人都睡了,我穿好裤子、鞋子,内裤是红色,绷得屁屁上的肉紧紧得像灌了水的气球,穿红内裤无罪,何况上面还有麦兜的图案,这是秘密,谭善勇说要这样穿才合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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