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15
沈兮坐在我对面,那张松弛的脸上依然是冷淡和厌恶,倒是少了一点疲惫。这里一点也没变化,连饮水机里的水位都没变。这个女人依然没有什么待客之道,照样连杯水都不给。天知道我有多渴。在一座车库的垃圾桶里翻上那么半天,还要时时提防主人的出现,这可不是什么有趣的活儿。当时我就像一只鼹鼠,只想把头伸进垃圾桶的深处里去。鼹鼠的工夫倒没有白费,我的确找到了一块散发着乙醚甜香的毛巾和一只有同样香味的小瓶。更有趣的是一堆票据——从11月23号开始的,11月26号结束——一堆收费站的票据,来自那些收合法买路钱的近似强盗的地方。从温州到杭州,看起来就像一次悠闲的旅行,他可把沿途的城市都逛了个遍。
这是顾远家的车库。我承认潜入那里挺不容易的。
我顺手拿起依然放在桌上的UFO入门小书。没错,它非常好懂。一个小学文化的人也能搞懂它想表达什么。
“喂,你真的不给我喝点水吗?”我对神游天外的她说。
“不。”回答得真干脆。
“那我自己去倒。”我起身,作势要往饮水机的方向。我没有错。她冷淡的眼睛里忽然闪现出一丝略带惊慌的警戒,她微微动了动,眼角的皱纹仿佛更深了。“好吧,我服你了。”终于她憋出那么一句,这语气的艰涩就像逆水行舟一样艰难,“我给你拿饮料。”
“饮料可不健康,我就喝水。”我没改口气。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可理喻?”她忽然大发脾气,“这又不是你的家!”
行了,全出来了。我把一次性杯子扔回原来的位置:“不可理喻的是你。好吧,你干吗要在饮水机的水里放安眠药呢?”
她忽然变得僵硬了。
“干吗要给人家普及UFO知识呢?”
她的手指忽然像复苏似的动了动。而她依然不说话。
“又干吗要叫你哥给小陈娣作免费旅游呢?”
这话好像终于敲醒了她。“我不明白。”这声音,嘿,就像烤焦的面□一样脆弱干枯。
“那我给你普及普及吧。从一开始你就不可理喻。找临时工做三天活也要挑有文化的,客人来了连杯水都不给喝,想装扮一个农村女工倒忘记把身上的香味洗洗干净,没人配合只好躺电话亭下面,嘿,你得承认,你这趟活儿干得挺糟糕的。”我瞟了木木的她一眼,“你想不到那收容所想对你动手动脚的不安分小子给了我们多少东西。小陈娣可已经四天没有洗澡了,那天晚上又出了满身大汗,自然不会散发什么好闻的味道,那小子却说自己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就动了邪念。这点我大概可以告诉你那人不是真的陈娣了。
“再说了,打电话给那收容所的人要是是‘陈娣’——有引号——以外的人,肯定会把自己和她分得开点,避免暴露,我倒碰巧知道‘陈娣’是在电话亭下被发现的。好嘛,这样那个装成陈娣的人就一定和作案者之一了。第二天的失踪对那个人来说是事先的安排,但对收容所那小子来说变成巧合,所以他以为自己的不轨动作让那个人溜掉了。这肯定给你们的计划弄了个不小的漏洞吧?如果收容所的人不承认‘陈娣’三天内到过两次,你们的计划就全泡汤。
“所以你耐不住了,去揭穿那小子。不过就是这里,对什么事情都那么冷淡的你,对这事倒显得这么热心,难免要让人起疑心。别说话,”她想打断我,“我还在你哥车库的垃圾桶里找到不少有趣的东西。垃圾果然是好东西,对不对?”一堆票据把这张桌子搞得狼狈不堪。她摸起一张,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什么;终于她叹了一口气:“运气不好,如果没有收容所那个人……”她忽然昂然地抬起头,声音重新回复冷淡,“你知道了也没有什么,这不犯法。我们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而已。人们对那事已经失去了兴趣,但它对我们很重要。我的哥哥比我更在乎。是他想出的计划,想用来重新吸引人们对那件事的注意力。”
“是啊,就像墙上这几个可爱的字。我可以想象。我猜你是那天晚上扮成小陈娣跑到收容所演戏的吧?事先把电话里的对话录好。又留了个电话给他们,这手很漂亮,的确预防了意外的后果。”
“那就算这样好了。”她不为所动。
“然后你哥就不停地装扮成警察,带着小陈娣从温州到杭州,再把沿途的城市们说得满中国乱飞;还让她保持迷迷糊糊的状态,以免她发现自己醒来不是被背着飞行,而是被汽车拖着颠簸吧?”
“没错。”说完这句话,屋子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钟无知无觉的滴答声。
“你外公有留下什么东西吗?”我忽然开口,“我对那件事的真相也很感兴趣。”
她第一次用正视的眼神端详我,终于走进了一间小小的书房。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本本子。本子很破旧,仿佛多看一眼就会碎成灰末。我提心吊胆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把本子们放在桌子上。“外公的日记和最珍贵的UFO研究笔记。”她面无表情地推给我,然而语气里掩饰不住兴奋和期待。仿佛在谈到这个的时候,她的生活才会变得真实与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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