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吸了一口气,语气忽然镇定了一些。
“君公子……君表哥与我竹马青梅,两小无猜。我父母因仇杀双亡,幸而年幼的我逃脱此难,寄养君家。表哥他对我恩重如山,爱护非常,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他有一份我就有一份,我虽然寄人篱下,却从未被欺负过,被当做小姐一样对待,我也知道这大都是表哥的示意。表哥不喜习练家门拳法,独独醉心于刀术,他习刀之时从不许他人在旁,除了……除了我。他经常在我幼时所住的小筑不远处的水潭边习刀,那地方有许多的杜鹃花,颜色鲜艳,十分美丽……”她说着声音渐低,渐渐地至不见,双眼迷蒙失神,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昔日年华。
声音低至不见的时候,她忽然全身颤抖了一下,抬起双眼望着傅裁玉。
“但傅公子你知不知道……不,即使知道也无法明白……表哥天生不喜与他人交谈,经常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甚至于我也是如此。他在武艺上极有天分,但世事却从来不闻不问,琴棋书画,歌舞曲艺之类的自然从来不懂,也从来不想懂过。他只需要我陪在他身边,看他练武,照料他生活即可,他喜欢这样,便认为我也喜欢。”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眼神迷惘,“其实这样子……这样子也没甚么不好,他不喜欢,我便不做,便可以装作我也不喜欢。我明白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小飘能得活命,能遇到君表哥如此待我,已是天大幸事。又何必奢求别的东西……我一直以为,我会这样别无他求的过此一生。”
“直到我遇见了你……”她垂下双眼慢慢说道,泪水却又开始滑落,“那一次在山竹药苑……我、我第一次见你……那日我端药至门前时才听闻你清晨方才阖眼入睡,犹豫是否进去,却见你已经披衣起身,执笔蘸墨,在墙上写字,那是一句断诗——‘但凭快活论生死’。那处墙上被上位病人喷溅的药汁所污,傅公子你却以浓墨掩之,呵呵……但凭快活论生死……那一刹那,我是真的看的愣住。”
傅裁玉自戚小飘提起他就开始皱着眉头努力回忆,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喃喃道:“这——我那时一定是睡不着闲的发疯,如何能随便在人家墙上乱写乱画……”
可惜戚小飘却已经听不见他说了些什么,她再次痛哭失声:“我……我愿意为表哥举案齐眉,愿意与他执手偕老,不管他将来境遇如何,我都愿意照料他一辈子,生儿育女,共享天伦……傅公子,即使是在今日,我也一直愿意……只不过,我曾以为这就是爱,但直到见到你那一刹那,我才明白我之前从未爱过——从未爱过……”
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傅公子,自我在山竹药苑遇见你到你离开,整是十六天零三个时辰……那时我没有勇气留你,也知道自己不应留你。但是婚期逼近,我便夜夜不能寐……”她的神色凄烈如飞蛾扑火,“那时我才明白……如果……如果我不再来见你,我这一生都无法放下!傅公子,我知道你并不爱我,我只求这一晚……这一晚你能答应……如有任何代价抑或后果,戚小飘愿一人承担!”
她话音决绝,狠狠咬了咬唇,抬起颤抖的手,竟然要拉下薄薄的中衣。
然而他没有办到,傅裁玉只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身子骤然软了下去,帖伏于地。
她绝望的勉励抬眼,看着傅裁玉,对方已经把手放下,微微的叹了口气走到她身旁:“戚姑娘……”
“不!你不要劝我!”戚小飘崩溃般的大哭着喊道。她从未如此失态过,从未如此轻浮过,这是她这一生唯一一次,也将是最后一次的孤注一掷,她几乎放弃了一切,却还是这般结局……
忽然她圆睁了眼睛,像是想起什么:“傅公子……我无意间知道了一个武林上的大秘密。”她不顾一切的说着,呼吸急促,“我真的知道!你要是愿意……愿意……我就告知与你,我知晓你一直很好奇——”
然而她的话并没有说完,就彻底失去了知觉。
傅裁玉叹着气,将她自地上抱了起来,想了想放到了床上,昏睡中的女子终于恢复了平静柔婉的模样,除了脸上纵横的泪痕,完全看不出方才的不顾一切。
……
傅裁玉将她安置好之后,披了衣裳便走出了房门。戚小飘急急赶来又哭了许久,已然精疲力竭,让其好好休息一晚,也许明日她能想得开些,再送她归去也不迟……傅裁玉如此的想着。夜色如水,他本来就少眠,此时更是毫无睡意,不归坊风景很美,他望着池里展开的莲花,想起戚小飘最后说的话,不由得笑着叹气。
他又想到了在山竹药苑里戚小飘的样子——她的确是柔弱温婉的女孩子,而且对每个人都一样。她说话轻声细语,动作小心得当,即使是对再肮脏的病人,也不露出怨怼之色悉心照料,却想不到今日她竟可以……
那些日子教她弹琴——他继续不自觉的回忆着——虽然琴艺有成非一朝一夕之事,然而她的确学的很快,只可惜时间着实太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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