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通太郎非常温柔地看着妻子,继续说:“根据你对当时的情况所做的描述,你哥哥除了说那三个女人是一个人这句话以外,完全是一个非常聪慧的人,完全是安详沉稳的态度。我相信你的描述,但是,根据我跟你一起去看望他的时候观察到的情况,他除了确信三个女人是一个人,是三位一体以外,看不出有什么异常。问题在于,三个女人是同一人物的幻觉,是怎么在他的脑子里形成的呢?为什么会在他的脑子里形成这种幻觉呢?不论我们要采取什么措施,首先要解开这个谜。我们好好想想,哪怕跟这个谜有一点点关联的地方都不要放过。”
克子把自己能够想起来的事情全都对丈夫说了。躺在病床上的哥哥突然问通太郎知道不知道耶路撒冷这个地名的时候说:
“……埃及的尼罗河流入大海的时候,由河里的泥沙积淀起来,在阿拉伯沙漠边上……”
这个奇怪的说法,就是罗迪南美容术的广告词里的一句话。罗迪南美容术到底是怎样一个存在呢?克子把自己在罗迪南美容室里见到的一切也都对丈夫说了。
“我哥哥心目中的坏人,男人也好女人也好,都是三位一体。他时常说到三这个数字,这使我联想到罗迪南美容室里那个为客人开门的黑人侍者,那个黑人侍者的左手只有三个手指头,没有无名指和小指,叫人看上去觉得很恶心。那只叫人感到恶心的手在我的脑海里留下了非常清晰的影像,就像一条叫人感到恶心的蛇,挥之不去。我觉得这是神谕,神在指示着我们顺着这条线索解开你所说的那个谜……”
克子说到这里脸红了,不想再说下去。
通太郎说:“没有必要脸红,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而且要把话说完。说出来也许被人嘲笑的,神仙或祖先的指示一类望风捕影的空想和神秘的暗示,说不定就是一种正确的感觉在起作用。感觉比眼睛灵敏,人有时候是靠感觉识破真相的。”
通太郎鼓励了妻子一阵,俩人又互相提出了一些疑问点加以分析,但是一直没有分析出宗久的幻觉是怎么来的。俩人带着很多疑问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醒来,克子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件事。
“对了,昨天晚上我怎么就没想起来呢?那是一个非常单纯的事实嘛。太不可思议了,跟哥哥有关联的事都想起来了,怎么就这一件没想起来呢?”克子想起那件事以后,在心里一个劲儿地埋怨自己。
克子早晨睁开眼睛突然想起来的事,是一个非常单纯的事实。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昨天晚上硬是没想起来。
那是克子在哥哥的床前陪了哥哥一夜之后的事。天亮了,克子离开哥哥的房间,来到等在其他房间的众人面前,向众人报告说,哥哥睡得很安宁,病情稳定,恢复得很快。那时候,房间里没有阿忍,但是喜美子和香代子都在。克子在看到那两个侍女的瞬间,直觉告诉她,那两个侍女就是阿忍的分身。克子是根据某个事实产生的这种直觉,但是,到底是根据什么事实产生的这种直觉,昨天晚上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现在想起来以后,克子觉得自己真傻。本来就在身边,伸手就可以拿到的东西,却绕了这么一个大弯子才拿到。
让克子产生喜美子和香代子是阿忍的分身的直觉的是,这两个侍女身上喷了阿忍夫人喜欢使用的昂贵得叫人乍舌的罗迪南夫人的香水——“黑衣母之泪”。
喜美子一个人出现在克子面前的时候,克子就闻到了她身上的“黑衣母之泪”的味道,当时深感意外。那个时候的意外感很鲜明地留在了脑海里。后来,在鉴定宗久是否为精神病患者的鉴定会场上,先后出现的喜美子和香代子身上都有“黑衣母之泪”的味道。但是,昨天晚上克子没有想起“黑衣母之泪”这个细节。
通太郎听了克子的话,琢磨了一阵之后,目光里露出喜悦的神情,赞赏道:“那时候,你的直觉就能告诉你,喜美子和香代子都是阿忍的分身,你的直感好敏锐呀!你最初从喜美子一个人身上闻到‘黑衣母之泪’香水味的时候,只是感到非常意外,并没有直觉她是阿忍的分身,那是因为只有她一个人。后来,你在喜美子和香代子身上都闻到了‘黑衣母之泪’香水味的时候,你就不再感到意外,而是直觉到她们都是阿忍的分身。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三个人都使用同一种香水,这跟你意识深处的三这个数字联系起来,于是就产生了喜美子和香代子是阿忍的分身的直觉。你直觉到的所谓分身,是困扰着你哥哥那个三位一体的幻觉的具体表现。你在直觉到喜美子和香代子是阿忍的分身的那一瞬间,对三这个数字的认识产生了质的飞跃。也就是说,你在你哥哥的幻觉的基础上找到了某种事实。”
通太郎越说越高兴,脸上放着光,表情更加明朗了,“你对作为这个谜的根本的三这个数字的认识能够产生质的飞跃,是因为你跟你哥哥一样,对三这个数字产生了怀疑。当然,引起你对三这个数字的直觉,跟引起你哥哥对三这个数字的幻觉的原因是不一样的。在你的心里,虽然没有留意过三这个数字,但是由于你哥哥被三这个数字困扰,你为了解决哥哥被困扰的问题,对三这个数字敏感起来是很自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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