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有你,也知道久美跟了别人。打算佯装不知,和你一起生活下去,偏偏那对母女出现,虽然这么做我们都不好过,但比起让她们继续住下去,找个解决办法总是比较好,所以我决定先将久美与阿园两人接过来住。”
正二郎不知道该以什么心情面对未曾谋面的阿园,更觉愧对久美,心里痛苦万分。总之,懦弱的自己得承担这一切。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让驹子错愕万分,没有人希望如此。命运之神在不知不觉间让前夫和女儿相遇相恋,但这算是乱伦吗?只能说是命运的作弄,正二郎也不觉得自己对驹子的爱是邪恶、污秽的。
“她们过来的话,那我怎么办?”
虽然亟欲知道答案,却没有勇气提问。即使不觉得愧对天地,却畏惧世俗的服光。母亲会再次成为正二郎的妻子吗?那自己又该如何是好?世人一定无法谅解如此复杂的乱伦关系,我该如何自处?正二郎、母亲和阿园也许能尽释前嫌,阖家团圆,但自己呢?难道天地之大竟没有我容身之处吗?
尽管心中像被撕碎般痛楚,却只能勉强吐出一句话:
“母亲和姊姊能搬过来住,真是太好了!她们含辛茹苦地养育我,只要大家能住在一起,再怎么辛苦我部可以般。”
驹子一脸欣喜,露出如花般灿烂的笑容说。
※ ※ ※
阿龙婆婆有位艺妓朋友在新宿大本户附近一户凡家帮佣,于是正二郎和阿龙先去她那儿歇息。
“其实是这样的,我们受邀参加位于大久保友人家的化装舞会,对方请我们乔装成乞丐夫妇出席,总不能叫我们穿成那样出门吧!所以想借你这里换装,给你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
巧妙地瞒过朋友,于是两人乔装成乞丐。虽然无法证明住在鲛河桥的盲女就是久美,不过对方名叫梶原久美,应该错不了。只不过阿园那拉车的丈夫是一个坏家伙,两人的丈夫都一样难摆平,总之先约久美和阿园出来见面,听听她们的难处,再看看要如何帮忙。于是两人乔装成乞丐夫妇,先躲在看得到车夫上工的地方,斟酌情形后才潜入鲛河桥的贫民窟。
这里是由谷町一丁目、二丁目,元鲛河桥和鲛河桥南町等四个町所组成,位于稍高的丘崖下,飘着山谷特有的潮湿阴气。贫民窟里小孩子特别多,四周传来各种噪音、吵闹声。空气中不但飘散一股臭水沟味,还混有甜味、烧焦味、霉味与难闻的小便味,是个充斥复杂气味的地方。在这里,陌生人被视为闯入者,每个人都盯着你看,却又刻意不理踩。家家户户的外观都一模一样,连室内陈设也是千篇一律,摆着折叠饭桌、水果箱,每家晒的衣物都一样破烂,根本分辨不出究竟是尿布还是村杉。走在每一条巷道都得避免被晒洗衣物滴下的水滴给淋湿,巷道一角清一色种植着牵牛花、向日葵,而且每户人家都没有门牌。会造访这里的人,只有巡警和讨债鬼,都是些令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人物,所以挂上门牌只会给自己添麻烦。
虽然向驹子问了大致位置,但面对这片陌生地还是搞不清方向。
“久美女士住哪儿啊?”
不论是问小孩或大人,都说:“不知道。”
“有对盲眼老夫妇和年轻车夫夫妇是住在哪儿啊?”机灵的阿龙婆婆改口这么问,立刻得到答案。
她先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过去窥看,幸好贫民窟里的人家习惯大门敞开,因此屋内情形看得一清二楚。要是隔着纸门,就搞不清楚谁住在里面了。从门前经过一两趟后,确定盲男和车夫女婿都不在家,屋内只传来年幼小孩哇哇的哭泣声。
阿龙敲门探问,才发现屋内还有看不见的死角。“来啰!谁啊?”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从后面厨房前来应门。仔细一看还蛮年轻的,却和驹子长得一点也不像,虽然面容慧黠,但或许是终日为生计操劳,让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了八九岁。他们还是担心麻烦人物出现。
“请问失明的爷爷和他女婿是住在这里吗?”
“是啊!不过他们都出去了。”
阿龙听到后稍稍放心,拉低嗓音说:“别看我扮成这样,其实是受人之托,他叫梶原正二郎,是武士的后代,能否请你和令堂跟我出去一下,别让人知道。”
女人脸庞蒙上一层与其说是感动,不如说是讶异的阴郁神色,默默往屋内阴暗处走去,她那双目失明的母亲就坐在那儿。两人悄声交谈一阵,交代邻居婆婆后,便跟随两人离去。带着母女俩到了大木户后,正二郎和阿龙婆婆便褪去涂在身上的泥炭,换上干净衣服,告诉她们他从宽永寺一役后历经的所有事。
“以前的事我全忘了。”
听完正二郎的告白,久美无动于衷,毫无怀念之情,只是不停蠕动着那缺了牙的嘴,像在喃喃自语一般。
“我会和那两个男的清楚说明这一切,待法院裁定后就会收养那五个孩子,好好抚养他们长大,但在那之前得请你们保密,别让那两个男人知道。可以麻烦你们现在跟我回去一趟吗?”
“你以为你是谁?以前的事我全忘了。”
“我是阿园的父亲,梶原正二郎啊!”
久美噤声不语。毕竟阿园还年轻,相较于执拗的母亲,较能冷静思考,倒也并非思念父亲,反正父亲的存在对自己而言并不重要,这种心态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不过倒是对于有血缘关系的驹子,居然和自己生父扯上关系一事,显得有些讶异及不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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