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大叔走在前头带路,我们牵起马车跟在后面。大叔很热情,边走边说话,孙小姐充当我们翻译官。这里藏民的帐篷搭架并无特别顺序,都是按家按户搭建,三三两两一堆,帐篷旁边有挤奶桶、有干马粪堆,藏族牧民习惯用牛马干粪便生火堆。听大叔说,这里还没有通电,晚上只有火堆或油灯照明。
我们穿过几个帐篷和牛羊栏,就到了次松旺宗头人家。在边远地区的藏族牧民里,头人相当于我们汉地的族长、村长或村支书,是牧区里最有名望、最有权力和资格最老的人。其多为世袭,不过这种传统职位在1959年民主改革后,已逐渐被废止,但在西藏边远的地区至今还保留着这些传统。
大叔见到次松旺宗头人,脱下帽子拿在手上,弯腰致敬。孙小姐也向头人弯了腰,我们看见这种见面方式虽觉不自然,但为了表示礼貌,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弯腰致敬。
大叔和头人叽里咕噜说了一通之后,就和我们挥挥手致别,回去了。头人请我们进来。他妻子马上给我们端来了满满一杯青稞酒。孙小姐将手指伸进杯子,轻蘸一下,以拇指和中指朝天一弹,再弹了两弹,才将杯子举到嘴里。我觉得这种礼仪太繁琐,管他娘的礼貌不礼貌,接过酒杯一口就喝个精光。这酒不太辣,可以稍微解了口渴。
孙小姐和头人交谈几句,不知道说的是什么,头人哈哈大笑起来。没过多久,头人妻子便又端来了几盘熟羊肉、风干牛肉和酥油茶。孙小姐斯斯文文,食不满口,嚼不出声,喝不作响。而我和胖子与小宋,这时肚子早已大饿,也不和头人招呼,不管它三七二十一就大口大口地咬肉来吃。胖子一时兴起,嘴巴吃得嗒嗒作响,大声嚷嚷:“来来来,咱们干他娘一杯!他妈的,几天没开荤,馋死老子了!”说完一下站起来,我和小宋与孙小姐也马上站起来,碰得酒杯叮当响,之后齐齐将一大杯青稞酒喝个一滴不漏。头人不习惯这样喝酒,只惊讶地看着我们,孙小姐用藏语叽里咕噜地和他说了一通之后,他看看我们,便哈哈大笑起来。我们觉得莫名奇妙,不知道他为何如此大笑,只好不搭理他低头吃肉。因为语言沟通问题,我们没和头人多说话,心里也觉得吃了人家酒肉却将人家冷落一旁很没礼貌,于是我和胖子每人过去敬了头人一杯,那头人接过酒杯便痛快欢饮下去。
连日以来,我们很少像这样坐在一起吃顿像样的饭,如今一起经历了拉姆错湖那场凶险际遇之后,我们四人之间早已有了一种非比寻常的感情,按俗语说那叫生死之交,于是大伙当下无不豪情奔放,无话不谈,相互猜拳饮酒,连酒肉也比平时多吃了几桶几盘。席间,我和胖子对唱军歌,一起畅谈当年在军营里度过的欢乐岁月,想不到一晃眼间就又在异域他乡一起痛饮,两人无不感慨万千,叹世事无常,我们今次因寻杨教授一起相聚,事成别离之后不知道下回又到何时才能再次相聚痛饮,想到此处我们两人竟然借着酒劲不自觉地流下泪来。孙小姐平时看惯我们笑笑骂骂,想不到我们也有如此感性的一面,诧异之余,拍拍我和胖子的肩膀,不停地给我们敬酒。头人看到我们这些汉人适才还热情豪放,突然又痛哭流涕,一顿饭竟能吃出两种感情,不觉目瞪口呆,更搞不清我们的性情文化;但是看到我们又大口大口地喝酒,以为自家的酒酿得好,觉得我们很给他面子,高兴得笑到嘴巴也合不拢来。
我们吃饱喝足之后,让孙小姐向头人打听去哪里洗澡。孙小姐说洗澡要到几百米外的青山底下河沟里去,我们觉得太远,而且刚才喝得酒醉熏熏,路黑怕被毒蛇咬到,所以只好作罢。两天一晚没睡觉,这时头人给我们搭了一个帐篷,带着酒意,我们躺下不久便呼呼睡死过去。
待半夜醒来,我酒意已去了几分,因为晚上喝得太多觉得尿憋得发慌,当下又找不到厕所,于是走出帐篷对面找了个偏僻的去处胡乱放起来。头人的待客帐篷里面还闪出淡淡的油灯光,还不时传出孙小姐和头人说话的声音。我看看手表,也快12点了,孙小姐不知和头人聊的是什么,居然能聊到这个时候。这个孙小姐,我平时老觉得她有点古怪,总让我有种深不可测的感觉,可能是因为她对藏地太熟悉,而我对她熟识的时间也不长。孙小姐先前和我说起,她只来过几次西藏,我想来几次就能对藏地风俗如此了解,而且还精通藏语,真是不可思议。但是一起这么久以来也没发觉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能是我对她了解太少、心疑多虑,也说不定她以前有西藏的朋友或者对西藏文化感兴趣而自学藏文,所以才那样熟悉吧。在解手回来的时候,我不经意间瞥见羊栏那边似有个黑影闪动,当下吓了一跳,随即就地拾起块石头悄悄走近过去。我不小心踩到一块木瓢,啪的一声碎了。那黑影发现我走过来,忙跳出栅栏,径直向深山那边逃跑了。我一时追不上,便将手中石头扔出去,可惜没能将他击中,赶了几分钟,最后那黑影闪入树丛里不见了。我觉得有可能是偷羊的山贼,经我这么一追,量他也不敢再来偷,于是返回帐篷继续睡觉。
待第二天醒来时,已到了中午时分,胖子还在打呼噜,小宋床位上却空空的,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起床了。我想找个地方刷牙和洗澡,可是这里牧民不习惯天天洗澡,我找不到洗澡间和多余的木桶盛水,于是我问孙小姐道:“孙小姐,看到小宋了吗?我想找他一起到对面山下的河沟里刷牙,顺便洗个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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