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呀,这可不行!太可怕了,我心脏一直不好。”白天羽一只手摇晃着,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刘思缈目光一凛,把白天羽吓了一大跳,他嚅嗫道:“要不……我跟你去就是。”认尸程序仿佛一出闹剧,白天羽一看尸体就怪叫一声,翻着白眼往后面倒,见没人扶他,才趔趄了几步站稳当。刘思缈以为他认出死者是谁了,谁知一问之下,白天羽一面揉搓自己的心口一面嘤嘤地说:“可吓死我了,我怎么会认识她?”刘思缈挥挥手,让他走人。现场证物提取得也差不多了。勘验人员用单独的袋子分别套在尸体的头、脚和手上,用胶带松散地固定之后,再用黑色的裹尸袋把尸体装进抬走。思缈和郭小芬、蕾蓉也慢慢地往树林外走,围观的人群仿佛看到荧屏打出“谢谢观赏”后的观众,渐渐散去。到底是当记者的眼尖,郭小芬突然叫了一声:“吴老师,这么巧,您也在这里啊!”果然是陈丹的班主任吴佳,也夹杂在人群之中。他穿着一身雪白的休闲装,左手拿着羽毛球拍,右手把玩着一个雪白的羽毛球,满面红光的脸上直冒热气,额头上全都是汗水,扶着眼镜腿道:“哦,原来是你们在这里办案啊,我锻炼完身体经过这里,听说有个女孩子被人杀死了,是真的吗?”郭小芬点点头,问:“您每天晚上都来这里打羽毛球?”“只要没有特殊的情况,我都会找朋友打上一两个小时。”吴佳笑着说,“现在的大学教师,教学负担越来越重,要是再不注意锻炼身体,真怕哪天也要像报纸上说的那样‘过劳死’呢!”郭小芬看着他那健美的身材,尤其是两条一样粗壮得像小檩条般的胳膊,笑道:“怎么会?您这体格可真结实得像运动员啊!”又闲聊了几句,吴佳告辞了。蕾蓉说:“思缈,你觉得这起案子和陈丹案件能否并案?”刘思缈想了想说:“从割乳的做法来看,是相仿的,但是其他地方——比如杀死受害人、奸污、在现场留下大量的指纹和足迹甚至凶器,既显示出凶手的残忍,又或多或少地暴露了他的无知,缺乏陈丹案件中那种‘理性的疯狂’,所以又似乎不是一个人所为。尤其是没有找到火柴盒,更令我不解,如果是同一个凶手,为什么这一次他没有给警方留下挑衅或提示性的信息呢?”
蕾蓉说:“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找到凶手,而是确认死者的身份。”死者的身份在第二天一早就得到了确认。她的名字叫柳杉,是高中二年级的学生,发案当天的晚上,她由于和男朋友吵架,兼之最近一次考试成绩不太好的缘故,心情烦闷,跟家里人打了个招呼,说是到外面散散步,谁知就此踏上了不归之路。柳杉的父母自然是悲痛欲绝,但她的男朋友——也是她的同班同学,只是在听到噩耗的一瞬间象征性地怪叫了两声,就再无其他,以至于林凤冲怀疑他就是犯罪嫌疑人。但调查之下,才知道他没有做案时间,柳杉被杀的时候,他正和同班的另外一位女生在小旅馆里做着床上运动。望着他对柳杉之死一副无所谓的神情,林凤冲真想削他两个大耳光!“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他妈的像冷血动物一样!”林凤冲忿忿然说,“死人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也如此麻木不仁!”其实,当死亡接二连三地发生,凶杀变成了一件习以为常的事情的时候,麻木不仁——也就不见得比死亡本身更加了不起。但是对于享久了太平盛世,闻惯了窗头一缕槐花香的市民而言,对这一系列异常恐怖的凶杀案表现出麻木不仁,还是很久以后的事。柳杉案件发生的时间是6月21日,在此后的6月23日,6月25日,又相继发生了两起先杀后奸,受害人被割掉右乳的命案。受害人的年龄都在16岁到18岁之间,案发地点分别位于学苑桥附近的学苑公园和智新桥以北的一座非常偏僻的、正在准备拆迁的居民小区内。按照事先达成的默契,郭小芬对这两起案件的报道都篇幅短小、下笔谨慎,却被总编辑李恒如认为“火力不够”,派张伟重新采写。经过张伟笔下一番添油加醋,案情被渲染得异常血腥和恐怖。稿子在《法制时报》上连续刊登之后,该报的销量大增,超过了其他都市报的总和——围绕这数起案件的各种流言不胫而走,一些市民像地震前的老鼠一样惶恐不安起来,有人在这天中午经过一个停车吃饭的路边摊时,清楚地听见一个把臭脚丫子搭在车窗外晾着的出租车司机给老婆打电话:“吃完饭让她老实在家学习!要是再到外面野去,不用别人,我先把她给宰了!”
在这两起命案的现场,同样没有发现火柴盒。因此,在市局刑侦总队内部,围绕是否与陈丹案件并案的问题展开了激烈的争论。当有人提出应该让林香茗马上介入案件的侦破工作中的时候,杜建平顿时火冒三丈,坚决反对,挥动手臂叫嚷着“我们有决心有能力迅速侦破这起案子”。但是有决心有能力,并不等于一定会破案。刘思缈的现场勘验不可谓不细致,蕾蓉的法医工作也认真之至,林凤冲带着手下一干精兵强将,在分局、案发地派出所干警的配合下,展开拉网式的排查,对与命案受害者有关的关系人,都围绕是否有不在场证明和做案动机进行了口干舌燥的讯问,嫌疑人名单拉得越来越长……但是这所有的努力,都一无所获。为了预防新的犯罪发生,各个分局派出了不少便衣,没日没夜地在案发现场一带巡查。尽管如此,6月28日晚上,又一起血案在独秀公园发生了。这一回与前面几起案件的唯一区别是,罪犯在杀死受害者时,刀子扎得太深,将那姑娘的肠子带了出来,缠绕在她雪白的小腹上,血肉模糊的一团,致使罪犯没有实施奸污,只把她的乳房割走了。尸体在第二天早晨被一位遛早的老人发现,由于现场过于惨烈,这位老人登时就被吓得昏死过去,醒来后高高扬着两只枯干的手臂,一面狂奔一面大叫着,声音凄惨得像裂了一样,警方赶到时,才发现——他已经完全被吓疯了!刘思缈和蕾蓉赶到后,依旧一个勘验现场,一个验尸,一直忙到下午四点左右才结束。坐上警车往回返时,蕾蓉发现思缈的小脸蜡黄蜡黄的,嘴唇干裂,才想起她一天都没有吃喝,连忙打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她,思缈接过,一小口一小口地抿下。“你注意点身体。”蕾蓉说,“这段时间你太累了,这样下去很快就会病倒的。”“你还不是一样。”刘思缈漠然地说。“我不一样。”蕾蓉说,“我至少还在正常时间吃喝,坐在车上就打个盹儿,可你,除了工作就是思考,眼圈都黑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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