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小二告诉我,这是空间转换带来的必然感受,无论写奇幻还是写科幻,主人公都免不了这一回折腾……
于是我的身体就经受了很大的考验,在短短的一个晚上,首先生平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没有最痛,只有更痛,如果我临时加入天主事工会(该教派以苦修和鞭答自己作为修行的方法),那一瞬间必然可以直接看到上帝本人,说不定还对我发布神谕曰:“小子你要不要这么搏命啊。”秉承我一贯诚实的原则,我会说:“你以为我想啊。”
接下来,我变成了一只在野蛮时代被人活吃的猴子,动弹不得地站在某个地方,看着人家把自己的五脏六腑一样样取走,最后连脑子都不剩,那只猴子当时想必在心里发誓:“好吧,老子这辈子是没什么作为了,不过下辈子我一定要变成sars病毒,放倒一个是一个。”
我比这只猴子走运的唯一地方是,我这辈子还没有完,而且一切风平浪静以后,我还没睁开眼,就有只冰凉的手搭在我额头上,有个熟悉的声音说:“没事,平衡神经被空间漩涡搞得乱了一点,过一段时间好了。”
华陀。
那只冰凉的手是属于华陀的。我必须澄清,之所以我知道,不是因为我和他拉过手,我们只是邻居,关系始终保留在互相踢屁股和后脑勺一掌的亲密程度。
不久以前,因为工作过多,导致反复高烧,持续低烧,我去华陀任职的医院看病,顺便去看看他,约晚上吃饭,结果就看到华陀在出诊室被一大群男女老少高呼大叫,围追堵截,欲将之打成一个猪头而后快,在围观的外层听了半天,终于知道事情的起因是华陀这个家伙,第一为老不尊,第二医德低下,人家请他诊断肿瘤是恶性还是良性,他一不叫人拍片,二不叫人叙述症状,上去就摸,以前给他摸到的人都是大老爷们,或者奶奶妈妈,何况摸了以后也没什么异样下文,也就算了,结果那天来了一个小媳妇,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就是肚子上突起一个大疙瘩,华陀先生刚要摸,人家老公一头冲进来,沙包大一个拳头,就落在了华陀的脑袋上。
110把华陀先生救出来以后,他还是和我去吃了晚饭,就在公寓的俱乐部,喝下两杯白兰地,我劝他早点找个老婆,他笑嘻嘻不答,良久把他的手在我额头上轻轻一搭,妈啊,就算长沙马王堆汉幕里那位冰了两千七百年的辛追夫人再爬起来,都没这孙子手冷。他看着我在那里被凉得跳来跳去,摇摇头,站起来走了。
吃完剩下的那条蒸鱼之后,我也走回家,在路上我发现自己的体温回复正常,肌肉内被病态消耗殆尽的力气已经回来,身体轻健,神清气爽。我那时想,原来维C银翘片是那么有效的一种药啊……
现在我明白过来,真正有效的,是华陀的那只手。
他的手在我的额头上,轻轻摩擦,一点彻骨的凉从皮肤渗入,随着血液运转全身,贯通每个关节点,所到之处,海晏河清,叛匪归顺,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再回到额头上的时候,我全身难受的感觉都已经彻底消失,整个人暖洋洋,生猛活泼,跟只龙虾似的。
一下把眼睛睁开,果然看到华陀蹲在我身边,一贯那么慈眉善目地看着我:“没事了吧?”
我揉揉头爬起来:“没事了,谢谢你。”
四周看看,环境没什么好观察的,还是我家,而且那些会变身的邻居也全都跑了,咿,阳台门外一亮一亮的,莫非有人在放烟花?
小二站在不远处,耸耸肩,顺手推开了阳台门。
星星变红,夜色深蓝。我爱你。
罗比威廉,在那首“something stupid”里面,这样歌唱。
那时候我独自倾听,暗中揣测,到底我爱你是什么样一个怪东西,能让人看到人所看不到,比如说强行变红的星星,那场景需要何等想像力。
这揣测一直没有结果。
直到现在。直到这一刻。
我惊奇地走上阳台,看到我们的整个公寓楼悬浮在无限无垠的空中,目力所及,没有任何参照物,天空的颜色如天鹅绒一样柔美,无限近于透明的蓝,而如火烧一般鲜明夺目的六芒星,疏疏朗朗点缀其间,从容闪烁,明暗之间,像一整个世界湮灭,而后下一个世界重生。
我的哈喇子无情地滴在前胸。老年痴呆症状提前二十年击中我,而受害者丝毫不准备反抗。
能够被震撼到这个程度,实在是人生莫大之福——你要知道,过日子过到最悲惨的程度,就是一切尽在掌握,太阳底下,毫无新事。
因此我心悦诚服地叫出来:“我靠,这是什么地方。”
小二站在我身边,摇头晃脑:“非人移民计划委员会会议厅,年久失修,面积小了点,主要是会员都拖欠会款……”
我照他屁股上就是一脚。
他当然知道我在想什么,瞪我:“我知道你们人类买一千平方,带个小花园就叫豪宅,不过这边流行买维度好不好,这里才一个维度,经常一穿就穿过了头,返回来麻烦死了。”
这么说倒是,你知道,我们从一个真正的豪宅走去另一个真正的豪宅,有时候要走一年呢……要是路上没有给私人保镖一枪打爆脑袋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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